第四章数学太难了（二）
贺子秋第二天揣着两颗水果糖出门时，被老妈叫住了。“你这几天怎么总往咖啡馆跑？”老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别是谈恋爱了吧？我告诉你贺子秋，你要是敢在高三前搞对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妈！你想什么呢！”贺子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糖纸往口袋里塞了塞，“我是去那儿找学霸补数学，你不也希望我摸底考及格吗？”
老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最终还是挥挥手：“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晚上给你炖了排骨。”
“知道啦！”贺子秋像得到特赦，一溜烟跑出门，心脏却“砰砰”直跳。他摸出兜里的水果糖，一颗橘子味，一颗葡萄味，都是昨天特意在便利店挑的，想着白钟溪说不定会喜欢。
走到“旧时光”门口时，风铃还没响，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贺子秋的脚步顿住了，贴着玻璃往里看，只见昨天那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揪着白钟溪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你到底给不给钱？”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我告诉你，今天要是拿不到钱，我就砸了这家店！”
白钟溪的脸被揪得微微变形，却依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的手紧紧攥着吧台边缘，指节泛白，手腕上的疤在用力时变得更红了。
贺子秋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推开门。“住手！”
男人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松开手回头看，看见是个半大的小子，顿时来了火气：“你他妈谁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贺子秋没理他，径直走到白钟溪身边，伸手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他欠你多少钱？”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小子会接话，上下打量贺子秋几眼，看见他手腕上的手表，眼睛亮了亮：“不多，就五千。”
“五千？”贺子秋皱起眉，他虽然家里有点小钱，但五千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正想给老妈打电话借，却被白钟溪拽了拽衣角。
“不用。”白钟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从吧台底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扔在男人面前，“就这些，以后别再来了。”
男人打开信封数了数，不满地骂了句脏话：“才三千？你打发要饭的呢？”
“没有了。”白钟溪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拿着滚，要么一分都别想拿到。”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最终还是把钱塞进兜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门时又故意撞了贺子秋一下。
店里终于安静下来，贺子秋才发现白钟溪的领口被扯得变形，嘴角还有一块红肿，像是被打了。“你没事吧？”他伸手想去碰，又觉得不太合适，手在半空停了停，最终还是放下了。
白钟溪没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指尖在空荡荡的信封上捏了捏，声音低得像叹息：“抱歉，让你见笑了。”
“跟我说什么抱歉啊。”贺子秋从口袋里掏出橘子味的水果糖，递到他面前，“吃颗糖吧，甜的。”
白钟溪看着那颗糖，没接。
贺子秋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那个……他是你爸？”
白钟溪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总这样吗？”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轻轻的“嗯”。
贺子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看着白钟溪红肿的嘴角，突然想起昨天他讲题时，偶尔会下意识地抿嘴，大概是以前被打怕了。
“你的脸……”贺子秋想说要不要上点药，却被白钟溪打断了。
“先讲题吧。”白钟溪转身去拿杯子，背对着他时，贺子秋看见他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今天的气氛明显比昨天凝重。白钟溪讲题时话更少了，只是埋头在草稿纸上写公式，偶尔抬头看贺子秋一眼，眼神里也没了昨天的笑意。
贺子秋努力想集中注意力，却总忍不住往他的嘴角瞟。那点红肿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朵突兀的红玫瑰，刺得他眼睛生疼。
“这道题……”贺子秋指着一道解析几何题，声音有点干，“我还是不太懂。”
白钟溪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画出辅助线。“这里，”他的手指点在纸上，“做垂线，用勾股定理。”
贺子秋没看题，反而盯着他的手指。昨天变魔术时灵活的手指，今天却有点僵硬，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白钟溪的手背。
白钟溪的手猛地一颤，笔差点掉在地上。他抬头看贺子秋，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的手好凉。”贺子秋没收回手，反而用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白钟溪的手很薄，骨头硌得人有点疼，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店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飞过的麻雀叫声。白钟溪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也没抽回手。
贺子秋的心跳得像擂鼓，脸上烫得能煎鸡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只是觉得白钟溪现在需要一点温暖，哪怕只是手心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白钟溪才轻轻抽回手，低头继续讲题，只是声音低了些，耳根也红了。“懂了吗？”
“啊……懂了。”贺子秋这才回过神，赶紧低下头看题，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刚才碰到的地方像有火烧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贺子秋偷偷看白钟溪，发现他讲题时会偶尔走神，目光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到六点时，贺子秋的手机响了，是老妈催他回家吃晚饭。“我该走了。”他收拾好卷子，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葡萄味的水果糖，放在桌上，“这个也给你。”
白钟溪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贺子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白钟溪还坐在那里，低着头，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影。桌上的两颗水果糖静静地躺着，像两颗没人要的星星。
“那个……”贺子秋犹豫了一下，“明天我带点排骨给你吧，我妈炖的，可好吃了。”
白钟溪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贺子秋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他却觉得这声音有点刺耳。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白钟溪的温度，凉丝丝的，却又带着点让人舍不得放开的暖意。
他掏出手机，给老妈发了条消息：“妈，明天的排骨多炖点，我想带点给同学。”
老妈很快回了个“？”，贺子秋却没解释，只是看着屏幕笑了笑。他想起白钟溪红肿的嘴角，想起他冰凉的手，突然觉得，或许数学难不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让那个总是冷冰冰的人，也能尝到一点甜。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走后，白钟溪拿起桌上的水果糖，橘子味的那颗被他攥在手心，葡萄味的那颗则被他放进了口袋。他看着窗外贺子秋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才轻轻剥开橘子味的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橘子味的，很甜，甜得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还没走的时候，也曾这样把糖塞进他嘴里。白钟溪的眼眶又有点发热，他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没讲完的题，突然觉得，或许明天，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消息内容只有一行字：“你弟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看着办。”
白钟溪嘴里的甜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满嘴的苦涩。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手心的橘子糖被捏得变了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