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

大理寺公堂阴沉,梁柱刻着冷硬纹路。

萧玦立在堂中,玄色官袍沾了尘,却依旧挺拔如松。主审官是李相心腹周大人,案上摊着王顺的证词,字迹狰狞,句句指证他夜闯灞河渡、盗取官册、意图构陷朝臣。

“萧大人,王顺证词在此,多名守卫亦佐证你夜入渡口,你还有何话可说?”周大人拍案喝问,声线沉厉。

萧玦抬眼,眸色冷沉:“证词是伪证,守卫是串供,周大人身为主审,不问缘由便定我罪,未免太过草率。”

“放肆!”周大人怒拍案几,“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来人,带证人上堂!”

堂外押进两名灞河渡守卫,跪伏在地,一口咬定昨夜见萧玦潜入主事房,盗走账本后逃窜。言辞凿凿,细节分明,似是亲眼所见。

萧玦扫过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昨夜雾浓露重,五步之外难辨人影,你们却能看清我的模样?甚至知晓我盗走账本?未免看得太过清楚。”

两名守卫一怔,眼神闪烁,竟一时语塞。周大人面色一沉,厉声呵斥:“休得胡言!分明是你作案心虚,刻意狡辩!再不认罪,休怪本官动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玦神色未变,“我若真盗了账本,为何不销毁,反倒留着给你们当罪证?周大人,你不觉得此事蹊跷?”

周大人语塞,眼底闪过慌乱,随即又硬声道:“定是你想留着账本要挟朝臣!来人,取刑具!”

差役刚要上前,堂外忽然传来通报:“尚仪局苏掌事到!”

众人一愣,尚仪局掌事素来不涉朝堂纷争,怎会来大理寺?周大人皱眉,却不敢怠慢,忙起身相迎。

苏掌事身着宫装,神色肃然,径直走到堂中,对着周大人略一颔首:“陛下听闻大理寺审案,命我前来旁听,确保公正断案。”

周大人心头一紧,李相并未说陛下会过问此事,难道有变故?却只能躬身应下:“谨遵陛下旨意。”

苏掌事立在一旁,目光扫过萧玦,眼底藏着隐晦示意。萧玦心下了然,沈知微定然是借步摇递了话,才请动苏掌事前来。

审案继续,周大人虽仍步步紧逼,却碍于苏掌事在场,不敢贸然动刑。僵持间,堂外又有差役来报:“灞河渡主事王顺到!”

王顺跌跌撞撞进了堂,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大人,冤枉啊!昨夜被盗的并非贪墨账本,是我伪造的假册!真账本早已被我藏起来了!”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萧玦眸色微动,周大人更是厉声喝问:“你胡说什么?先前为何不说实话?”

“先前是被猪油蒙了心,受了人指使,才诬陷萧大人。”王顺磕着头,声音颤抖,“是李修远大人逼我做的伪证,说只要指证萧大人,便能保我性命,否则便要治我贪墨之罪!”

周大人脸色骤变,冷汗直流:“你休要血口喷人!李公子怎会指使你?”

“句句属实,我有证据!”王顺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了上去,“这是李修远给我的信物,说凭此物可寻他庇护,大人若不信,可去问他府中侍从!”

苏掌事接过玉佩,细细查看,转头对周大人道:“此物确是李修远的随身玉佩,看来此事另有隐情。”

周大人心神大乱,不知为何王顺突然反水,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需彻查,先将王顺收押,萧大人暂且……”

“不必暂且。”萧玦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周大人,既然王顺已承认作伪证,我便无罪,该即刻释放。况且,我还有一事要禀。”

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了上去:“这是从王顺住处寻到的密信,是他与李相党羽勾结贪墨的佐证,上面还有李相亲信的署名。”

周大人接过密信,手都在抖,展开一看,上面字迹清晰,确是李相党羽的手笔,句句涉及漕运贪墨,证据确凿。

苏掌事凑过来看了,神色凝重:“此事牵扯甚广,需立刻禀报陛下。萧大人,你随我一同入宫面圣。”

萧玦颔首应下,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无人知晓,王顺反水并非意外。昨夜萧玦盗走假册后,便让暗卫找到王顺,以他贪墨的真凭实据相胁,又许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逼得他不得不反咬李修远一口。那枚玉佩,亦是暗卫事先放在他手中的。

而沈知微这边,离了宫后并未回御史台,而是按约定往城外破庙去。她深知李相不会善罢甘休,苏掌事虽能暂时保萧玦安全,却未必能撼动李相根基,张侍郎的相助才是关键。

破庙荒凉,断壁残垣间积着尘,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呜声响。沈知微刚走进庙内,便见张侍郎立在神像旁,神色沉肃。

“张大人。”她上前见礼。

张侍郎转身,点头道:“沈姑娘,萧大人之事我已知晓,苏掌事入宫面圣,暂时无虞,但李相定然会再设圈套,我们需尽快拿出更多证据。”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递了过去:“这是我暗查的李相党羽名单,上面有几人曾参与漕运贪墨,可从他们入手。”

沈知微接过文书,刚要细看,庙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冷笑:“张大人,沈姑娘,倒是好兴致,在此密谋构陷李相?”

两人转头,只见李修远带着一众随从闯了进来,手持利刃,眼底满是阴狠:“本公子早料到你们会勾结,特意在此等候,今日便让你们葬身此处!”

张侍郎脸色一变,将沈知微护在身后:“李修远,你敢公然行凶?就不怕陛下追责?”

“行凶?”李修远嗤笑,“不过是清理叛党罢了,等杀了你们,再伪造你们畏罪自尽的假象,谁会知晓?”

随从们步步逼近,刀剑寒光闪烁。沈知微攥紧袖中步摇,心头一紧,却忽然瞥见张侍郎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绝非惧色,反倒像是……刻意为之。

她心头一动,忽然想起萧玦昨夜说的话,李相党羽看似严密,实则内部矛盾重重。难道张侍郎是故意引李修远前来?

不等她细想,李修远已下令动手:“上!杀了他们!”

随从们一拥而上,张侍郎拔剑相迎,沈知微则趁机躲到神像后,指尖攥紧步摇,留意着局势。

打斗间,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伴着差役的大喝:“奉旨捉拿凶徒李修远!放下兵刃!”

李修远脸色骤变:“怎么会有官兵?”

话音未落,官兵已冲进庙内,将随从们团团围住。领头的是禁军统领,手持圣旨,厉声道:“李修远,你公然行凶,意图谋害朝廷官员,陛下有旨,即刻将你捉拿归案!”

李修远瘫软在地,满脸错愕,他竟不知不觉落入了圈套。

张侍郎收剑而立,走到沈知微身边,低声道:“这是萧大人的安排,故意引李修远入局,拿到他行凶的实证,方能进一步牵制李相。”

沈知微心头豁然开朗,原来从王顺反水到引李修远入庙,皆是萧玦布下的局。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只为扳倒李相党羽。

只是她隐隐觉得,此事并未结束。李相老谋深算,李修远被擒,他定会有更狠的后手,这场纷争,远比他们想的更复杂。

而宫中,萧玦正立于大殿之上,面对陛下的询问,从容禀报漕运贪墨之事。殿外日光正好,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暗潮,一场更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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