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
夜雾未散,归途湿凉。两人踏着晨光未至的昏茫往御史台走,萧玦攥着袖中账本,步伐沉稳,背影在雾里凝得像块墨石。沈知微跟在身侧,耳旁只剩两人的脚步声,混着远处隐约的河风,心还悬在方才的惊悸里。
到了偏院门口,萧玦先探头望了望,确认无人盯梢,才拉着沈知微闪身进去,闩门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透。
“先回屋,账本得仔细核对。”萧玦话音刚落,院角忽然传来轻响,两人同时顿住脚步,警惕望去。
树影里走出个黑衣侍从,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沈姑娘,是属下。”是萧玦安插在府中的暗卫。
萧玦松了口气:“何事在此等候?”
“方才府外有人递来密信,说是给大人的急件,属下见夜色沉,未敢贸然惊动,只守在此处。”暗卫递上一封封蜡的密信,封口印着细碎纹路,不是常见的官印。
萧玦接过密信,指尖摩挲着封蜡,眸色沉了沉,转身往屋内走:“进屋说。”
屋内孤灯未熄,光影昏黄。萧玦拆开密信,信纸泛黄粗糙,上面字迹潦草仓促,墨迹带着潮气,似是匆忙写就。
沈知微立在一旁,见他神色渐沉,眉峰蹙起,指尖攥着信纸的力道越来越重,纸边都被捏得发皱。
“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萧玦抬眼,眼底凝着冷意:“是灞河渡的人递来的线报,王顺已派人快马去给李相送信,说我夜闯渡口盗走账本,要借机治我罪名。”
沈知微心头一沉:“他动作竟这么快?”
“王顺虽粗心,却极怕李相,丢了账本定然第一时间上报,想借李相之手脱罪。”萧玦将密信揉成团,掷在桌上,“李相接到消息,必会立刻动手,怕是天亮后就会有动静。”
“那账本……”沈知微看向他的衣袖,话音未落,便被萧玦打断:“账本是关键,绝不能丢。我即刻核对上面的明细,整理出可用的证据,若能赶在李相发难前递到陛下手中,或许能占得先机。”
他说着便从袖中取出账本,摊在桌上。账本纸页泛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得详实,每一笔受贿的数额、对象、时间都清晰明了,末尾还有王顺的私印,确是实打实的实证。
沈知微上前帮着整理,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越看越心惊:“这些数额竟如此庞大,难怪漕运损耗越来越重。”
萧玦指尖点过几处大额记录,语气冷冽:“这只是王顺一处的账本,其他渡口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相从中敛财无数,早已富可敌国。”
两人对着账本核对到天光大亮,窗外槐影渐明,晨雾散去,屋内已堆起几页整理好的证据,标注着关键条目。萧玦揉着发酸的眉心,眼底满是红血丝,却难掩振奋:“有这些,足以弹劾王顺一众贪官,再顺藤摸瓜牵扯李相。”
沈知微端来新沏的茶,递给他:“先歇歇,喝口茶缓一缓,等下还要进宫递呈证据,需得养足精神。”
萧玦接过茶,刚饮了一口,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着侍从慌张的声音:“大人!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来了,说要传您去问话!”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是李相动了手,来得竟比预想中更快。
萧玦放下茶杯,起身整理衣袍,神色沉定:“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我与你一同去。”沈知微立刻跟上,语气坚定。
“不必,你留在院内,看好账本和证据。”萧玦按住她的肩,目光郑重,“若我一时无法回来,你便设法联系吏部侍郎张大人,他是忠良之臣,定会相助。”
沈知微眼眶微热,却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会守好证据,也会想办法救你。”
萧玦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开门出去。院外站着几名大理寺的差役,身着公服,神色严肃,见他出来,立刻上前:“萧大人,奉李相之命,请您随我等去大理寺一趟,查清夜闯灞河渡之事。”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你们走便是。”萧玦语气淡然,迈步向外走去,玄色身影在晨光里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惧色。
沈知微站在门后,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指尖攥得发白,心头又急又忧。大理寺早已被李相掌控,此番前去,定然会遭刁难,甚至可能被屈打成招。
她转身回到屋内,将账本和证据仔细收好,藏进书架最深处的暗格,又用杂物掩好。做完这一切,才坐到桌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萧玦让她联系张侍郎,便需尽快想办法递话。可御史台外定有李相的人监视,贸然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正思忖间,院外又传来叩门声,这次的节奏极轻,是先前与张侍郎府约定的暗号。 沈知微心头一喜,快步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穿青衫的小厮,见是她,立刻递过一张纸条:“沈姑娘,我家大人听闻萧大人被传去大理寺,让我送句话,今夜戌时,城外破庙相见,自有办法相助。”
沈知微接过纸条,攥在手心,点头道:“劳烦转告张大人,多谢相助,今夜定到。”
小厮应了声,转身迅速离去。沈知微闩好院门,回到屋内,看着手中纸条,眼底终于多了几分光亮。有张侍郎相助,或许能寻到转机。
只是白日漫长,李相若在大理寺对萧玦动刑,怕是等不到今夜。她坐立难安,来回踱步,目光落在桌上的描金盒上,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取出盒内的银步摇。
这步摇是母亲留下的,沈家和宫中尚仪局的掌事是旧识,或许能通过她递话给陛下,告知萧玦蒙冤之事。
念及此,她立刻换了身素净衣裙,将步摇藏在袖中,又找了件不起眼的外袍披上,借着院外侍从换岗的间隙,悄悄从偏门溜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晨光已暖,却照不进她心头的焦灼。她快步往宫中方向走,避开沿途的眼线,只盼着能尽快见到尚仪局掌事,为萧玦求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大理寺内,萧玦正立在堂中,面对主审官的诘问,神色坦然。堂下两侧站着李相的亲信,目光灼灼盯着他,满是不善。一场针对他的构陷,已然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