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新年·灯火人间
腊月三十，云溪古镇的年味浓得化不开。家家户户门楣贴着崭新的红纸春联，檐下挂着红灯笼，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食物的焦香、腊味的醇厚和硫磺爆竹残留的独特气息。
苏念外婆家的小院，此刻更是被欢声笑语和暖融融的灯光填满。
堂屋里，八仙桌上早已摆开了丰盛的年夜饭。外婆亲手做的腌笃鲜在砂锅里咕嘟冒泡，汤色奶白，咸肉的鲜香和春笋的清气交织升腾；红烧蹄髈油亮诱人，酱汁浓郁；清蒸的河鱼铺着葱姜丝，鱼肉雪白；还有金黄的蛋饺、翠绿的炒时蔬、象征“年年有余”的整条煎鱼……小姑姑苏芮贡献了时髦卤味和一只烤得皮脆肉嫩的烧鹅。
桌子正中，是谢屿特意托人从外地带来的上好火腿，此刻已被外婆巧手片成晶莹剔透的薄片，码放得整整齐齐。
“开饭咯——！”外婆系着红围裙，端上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八宝饭，慈祥的脸上笑开了花。
“哇！太丰盛了！我要吃大鹅腿！”穿着大红棉袄的豆包像小炮弹一样猛的冲了进来。小人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子，鼻子使劲嗅着香味。
“豆包，慢点跑！仔细摔着！”苏芮嗔怪地拉住儿子，帮他捋了捋跑歪了的虎头帽。
苏念笑着拉开椅子：“豆包快来，坐姨姨旁边。”
豆包立刻欢呼着扑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高椅子。
苏念帮着摆好碗筷，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气。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屿。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红色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眼间的清冷被这温暖的红色中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柔和。
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豆包那副馋猫样，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豆包吃得满嘴油光，一手拿着外婆夹给他的大鸡腿，一手还不忘去够谢屿带来的火腿片，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夸赞：“谢叔叔带的肉肉……好……好吃！” 惹得外婆和苏芮直笑。
谢屿话不多，但举止从容周到，时不时为外婆和小姑姑布菜，也细心地帮豆包把鱼刺剔干净。暖黄的灯光下，饭菜的热气氤氲，家人间的笑语和碗筷碰撞声交织，是人间最踏实的幸福。
吃过饭，收拾停当，便是守岁。堂屋中央的火盆烧得旺旺的，红亮的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外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瓜果零食：炒得喷香的花生瓜子、甜糯的柿饼、还有谢屿下午买回来的、镇上老字号“云溪记”的各色点心。
豆包精神头十足，在堂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缠着苏念要听故事，一会儿又拿着他的小木枪对着空气“biubiubiu”，一会儿又凑到火盆边，好奇地看着跳跃的火苗。
苏芮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外婆聊着家常，偶尔喊一嗓子让豆包别靠近火盆。
苏念剥开一个金桔，清甜的香气散开。她将一瓣果肉递到正在看手机（处理工作信息）的谢屿手边。谢屿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眼眸里跳动着温暖的光点。他自然地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带来一丝细微的电流。
苏念抽回手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和橘子较劲。
豆包跑累了，终于肯消停下来，挤到苏念和谢屿中间的地上小马扎坐下，抱着谢屿给他买的新年礼物——一个超大的变形金刚模型，开始笨拙地拆解组合。
谢屿难得地放下手机，耐心地指点他怎么转动关节。豆包仰着小脸，一脸崇拜地看着“谢叔叔”，火光映亮了他兴奋的小脸。
时间在炭火的温暖和家人的絮语中缓缓流淌。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但更多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家人身上。外婆开始讲起苏念和苏芮小时候过年的糗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苏念羞得去捂外婆的嘴，谢屿则含笑听着，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难得的活泼娇嗔。
临近午夜，豆包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像只打瞌睡的小鸡仔，手里的变形金刚也快拿不住了。苏芮把他抱起来，小家伙迷迷糊糊地靠进妈妈怀里，嘴里还嘟囔着：“放炮……豆包要放炮……”
“十二点再放，豆包再坚持一下好不好？”苏芮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终于，电视里传来新年倒计时的声音！
“十！九！八！七……”
外婆、苏芮抱着半梦半醒的豆包、苏念和谢屿都站了起来，围在火盆边。
“六！五！四……”
窗外，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已经零星响起，预告着新年的喧嚣。
“三！二！一！”
“新年快乐——！！！”
伴随着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和外面骤然炸响、连绵不绝的爆竹与烟花声，堂屋里也充满了祝福的欢声笑语。
“外婆新年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妈妈新年好！姨姨新年好！谢叔叔新年好！”豆包被巨大的声响彻底惊醒，揉着眼睛，但立刻被过年的兴奋感染，也跟着大声喊起来。
“念念，芮芮，小屿，豆包，新年好！都平安顺遂！”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时，绚烂的光芒骤然照亮了窗纸！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映得堂屋里忽明忽暗。
苏念惊喜地看向窗外，正好撞上谢屿看过来的目光。在窗外烟花的明灭和屋内跳跃的火光中，他的眼眸深邃如潭，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新年伊始的祈愿。
无需言语，苏念的心跳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清晰地鼓动着。
谢屿的唇角扬起，笑意直达眼底。
“发红包咯！”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望。她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哇！太婆的红包！”豆包第一个冲过去，瞬间精神百倍。
“谢谢妈！”苏芮笑着接过。
“谢谢外婆！”苏念也开心地接过。
外婆把最后一个、同样厚实的红包递给谢屿，慈爱地说：“小屿，拿着！这是你的压岁钱，在咱家过年，就是咱家的孩子，图个吉利！”
谢屿愣了一下，看着外婆真诚温暖的笑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双手接过，郑重地说：“谢谢外婆，新年快乐，祝您福寿安康。”
“还有我呢！”苏芮笑嘻嘻地拿出几个红包，给豆包和苏念，“豆包快高长大！念念学业进步！”她故意逗谢屿，“小屿，你的红包嘛……嗯，看在你给我们豆包买变形金刚的份上……”她也递了一个过去。
谢屿失笑，也接了过来：“谢谢小姑姑。”
豆包拿着红包，又看看谢屿，忽然跑到谢屿面前，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却理直气壮地说：“谢叔叔，豆包的红包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谢屿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特别厚实的红包放在豆包手里，又变魔术般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条形盒子——正是豆包在玩具店橱窗趴着看了好久的那款限量版合金工程车模型！
“哇——！挖掘机！是带大铲子的挖掘机！”豆包惊喜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盒子，小脸兴奋得通红，“谢谢谢叔叔！谢叔叔最好啦！” 他响亮地在谢屿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点湿漉漉的口水印。
谢屿难得地有些无措，但看着豆包纯粹的快乐，眼中也满是笑意。他下意识地看向苏念，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火光在她眼中跳跃。
就在这时，谢屿的手在口袋里微微一动，一个同样厚实、但似乎还夹着点什么的红包，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苏念的外衣口袋里。他的指尖隔着衣料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在她惊讶转头看过来时，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念念，新年快乐。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苏念的脸瞬间被火光映得更红，心口像揣了只小鹿。她手指在口袋里捏着那个厚实的红包，里面似乎不止有钱，还有一个硬硬的、小方块的轮廓……像是一个小盒子？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外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对着苏芮悄悄指了指他们，小声道：“瞧瞧，多好，今年家里可真是添丁进口，越来越热闹喽！”
窗外的爆竹声依旧热烈，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绽放，将新年的喜悦洒满人间。堂屋里，炭火温暖，灯光温馨，红包传递着祝福，礼物承载着心意，家人的笑语汇聚成最动听的乐章。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夜晚，云溪古镇这方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最朴实、最浓烈的年味和最令人心安的团圆。
豆包抱着他的新玩具在谢屿腿边打转，苏念摸着手心里那个带着他体温和秘密的红包，谢屿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和家人身上。
新的一年，就在这红火的暖意和甜蜜的期许中，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