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批随行

周一上午，九点零五分，仁和医院急诊楼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初夏的光顺着百叶窗切进来，落在长桌中央那份盖着红章的公函上——"刑侦总队特急协作函"几个黑体大字，笔锋冷硬，像是一排上了膛的铅弹。

　　"情况就是这样。"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林曼合上文件夹，目光掠过在座几位科室主任，最终停在右手边，"雷狮队长需要一名临床经验丰富的急诊医生随行调查，以防嫌疑人或证人突发伤情。经总队特批，医生的人选由医院决定，但——"她语气顿了顿，"必须随叫随到，可参与外勤，可接触保密信息，也可进入第一现场。"

　　几句话落下，满室安静。急诊科主任轻敲桌面，扫视左右："外勤不是小事，谁愿意去？"

　　坐在末位的安迷修抬起眼，目光穿过长桌，与站在窗边的雷狮短暂相接。男人一身黑色作训服，肩背挺拔，像一棵被海风磨利却不肯倒的冷杉。他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那是只有并肩过的人才能读懂的暗号：我需要你，但不是强求。

　　安迷修放下笔，声音不高，却会议室的嘈杂瞬间安静。

　　"我去。急诊科医生，本来就该出现在最前线。"

　　主任皱眉："你才刚出院不到半个月。"

　　"血糖稳定，伤口愈合，糖耐量复查全部合格。"安迷修一连串报完指标，末了又补一句，"我比任何人都熟悉‘秒针’的毒素和急救流程，带我是最优解。"

　　几句话，把理由、资格、必要性一并摆上桌，毫无转圜余地。主任沉吟几秒，最终点头："好，但医院只批一个人，你全程负责，也全程担责。"

　　"明白。"安迷修答得干脆，目光却掠过雷狮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新添的浅疤，是上次断崖救援留下的。男人没说话，只用拇指轻碰唇边，像是笑，又像是无声的感谢。

　　林曼收回视线，将一份《随行医生保密协议》推到他面前："签字即生效，外勤期间归刑侦支队指挥，医疗行为可先斩后奏。"

　　安迷修接过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声像手术刀划开第一层皮肤。

最后一笔落下，他抬眼，目光澄亮："从现在开始，我的听诊器归你们调度。"

　　雷狮这才开口，声音低而稳："欢迎归队，安医生。"

　　十点三十分，地下停车场。

　　黑色越野发动，警灯隐藏在格栅内，像一头潜伏的兽。

安迷修把简易急救箱放到后座，侧门拉开，露出里面改装的迷你急救模块：止血带、加压绷带、便携超声、微量输液泵、β-巯基丙酸解毒剂，甚至还有两块野战用复温毯。角落贴着一张手写清单——字迹锋利，是雷狮的笔迹。

　　"连解毒剂都备了？"安迷修挑眉。

　　"以防万一。"雷狮单手转动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秒针’喜欢用毒，我得确保你能救别人，也能救自己。"

　　车辆驶出地面，夏风灌进来，带着城市尾气的辛辣。

安迷修却觉得空气前所未有的甜——那是可以第一时间站在生死前线的机会，也是把医者身份延伸到手术室外的可能。

　　十一点整，刑侦支队作战室。

　　墙面白板贴满卡牌、时间轴、受害人照片。雷狮站在中央，用笔尖敲了敲新贴上的"6/10"空白框——

　　"下一格随时出现，我们必须在案发前截断。"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安迷修："你的任务，一是保障组员生命安全；二是协助判断毒物、伤情、死亡时间；三是——"男人声音低了一度，"如果我又倒下，你得把我拖回来。"

　　安迷修与他对视，目光澄澈而安静："上一次你把我从海里拖回来，这一次换我。"

　　雷狮微微一怔，随即笑，那笑意极浅，却带着被理解、被托付的松弛。

他抬手，拳头轻碰安迷修肩窝——那是战士之间最简短的契约。

　　夜里十点，外勤命令下达。

　　目标：北郊废弃制冷剂工厂，疑似出现"6/10"卡牌信号。

　　人员：雷狮小队+安迷修。

　　装备：实弹、防弹、解毒剂、便携除颤。

　　时限：02:29前必须控制现场。

　　车辆启动，警灯未闪，像一条无声黑鱼滑进夜色。

　　安迷修把听诊器挂到颈间，金属听头贴着锁骨，冰凉，却让他莫名安心。雷狮侧目，看到他无声地做深呼吸——那是术前准备的习惯。

　　“紧张？”男人低声问。

　　“兴奋。”安迷修答得诚实，目光掠过窗外倒退的灯海，“手术室救一个人，现场可能救一群人——我赚了。”

　　雷狮轻笑，油门加深，车速瞬间提升，像回应他的兴奋。

　　夜风灌入，吹乱两人发梢，也吹亮前方未知的黑暗。

　　车灯尽头，02:29的倒计时正在逼近，而越野车内，秒针第一次被两个人同时聆听——

　　滴答、滴答、滴答。

　　这一次，频道对频，刀与听诊器并肩，表针不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