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时间像是被冻结的琥珀，粘稠而沉重地包裹着对峙的两人。

接待室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以及彼此压抑的呼吸。宋之珉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下，惊涛骇浪在疯狂撞击，司青甚至能看清他瞳孔深处那剧烈挣扎的纹路。他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什么，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住。

那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一种无声的、溃不成军的回答。

司青看着他那副极力维持冷静、却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的样子，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滚烫的、近乎疼痛的酸楚。

他不再等了。

他向前一步，踮起脚——动作牵扯到左腿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伸出手，捧住了宋之珉冰冷而紧绷的脸颊。

宋之珉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司青却用了力，固定住他，不容他逃避。

然后，司青仰起头，闭上眼睛，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

冰冷。干燥。带着他陌生的、属于商业世界的凛冽气息。

司青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会迎来更彻底的推开和羞辱时，他感觉到，被他捧住的脸颊肌肉，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那紧抿的、苍白的唇，在他固执的贴合下，没有张开，却也没有……拒绝。

没有反抗。

甚至，在那最初的僵硬过后，那冰冷的唇瓣上，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战栗。

像冰层下，终于泄露的一缕暖流。

司青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两人相贴的皮肤。咸涩的液体，似乎烫到了宋之珉。

他猛地睁开眼。

司青也在这时退开了一点距离，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宋之珉的眼底，那片冰层彻底碎裂了，露出了底下深藏的、翻涌着巨大痛苦和挣扎的漩涡。他看着司青满脸的泪水，看着他通红的、执拗的眼睛，看着他因为亲吻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还沾着泪水的唇……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妥协的音节：

“……司青。”

不是冰冷的“司先生”，不是带着怒意的全名。

是那个久违的，带着某种沉重无奈的……称呼。

这一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司青所有伪装的坚强。他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向前倒去。

宋之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司青靠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挺括西装下坚实却微微僵硬的胸膛，闻着那陌生的古龙水味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独属于宋之珉的、干净的气息，哭得不能自已。

“之珉哥……”他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宋之珉僵硬地抱着他，手臂悬在空中，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他闭着眼，下颌抵在司青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里人滚烫的眼泪浸湿他昂贵的西装面料，和他无法抑制的颤抖。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将手臂缓缓收紧，将那个哭得浑身发软的人，更紧地拥入怀中。

高墙依旧矗立。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允许了对方的靠近，也暴露了自己城墙之下，那片从未真正冷却的、滚烫的软肋。

无声的妥协，比任何言语的回应，都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