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心软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公寓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零星的灯火透进来,勾勒出地板上东倒西歪的几个空酒瓶轮廓。

司青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还攥着一个半空的威士忌瓶。酒精烧灼着喉咙,却暖不透四肢百骸透出的寒意。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宋之珉那句“愚蠢透顶”和冰冷离开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输了。输得彻头彻尾。无论是在赛道上,还是在宋之珉心里,他都一败涂地。

一种巨大的、无法排遣的绝望和委屈,混着浓烈的酒精,像野兽般在他胸腔里冲撞。他摸索着找到被扔在角落的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凭着肌肉记忆,点开了那个烂熟于心、却再也没有拨出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混沌的意识。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对面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司青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他对着话筒,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不管不顾的委屈:

“宋之珉……你混蛋……”

“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说我……”

“我就是……就是蠢……蠢透了才会……才会把你赶走……”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那条破绳子……我没想怪你的……是陆一彬……还有蒋思奕……他们骗我……”

“你回来……好不好……我腿好疼……头也疼……哪里都疼……”

“之珉哥……我难受……”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像只被遗弃后淋透了雨的小狗,只会凭着本能,对着唯一可能心软的对象,发出呜咽般的哀求。

电话那头,始终是沉默。

只有那呼吸声,在司青断断续续的哭诉和哽咽中,几不可察地……加重了一瞬。

然后,通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忙音传来,冰冷而决绝。

司青听着那声音,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他松开手机,任由它滑落在地毯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冰冷的地毯纤维里,意识彻底被酒精和疲惫拖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站在门口,带来一身冬夜的寒气。

宋之珉站在那儿,没有开灯。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强行压制的情绪。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锐利地扫过客厅,瞬间就锁定了地毯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身边散落着酒瓶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宋之珉的眉头狠狠拧起,下颌线绷紧。他在门口停顿了几秒,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他绕过地上的酒瓶,在司青身边蹲下。

司青睡得很沉,或者说,是醉得不省人事。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紧蹙,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极不安稳,嘴唇微微张着,发出细微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左腿因为蜷缩的姿势,护具显得有些别扭。

宋之珉伸出手,指尖在快要触碰到司青脸颊上泪痕时,猛地顿住。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落了下去,只是轻轻拂开了黏在司青额角疤痕上的几缕湿发。

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周身冷硬气息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小心。

他看了司青片刻,然后站起身,开始沉默地收拾地上的狼藉。将空酒瓶一个个捡起,放进垃圾桶,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他去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走回来,再次蹲下。他用热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司青脸上的泪痕和汗渍,避开额角的伤疤,动作仔细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司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温热的毛巾,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之珉哥……”

宋之珉擦拭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看着司青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他因为酒精和哭泣而红肿的眼睛,眼底那片强行冰封的湖面,终于控制不住地,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缝隙。那里面翻涌出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无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眷恋。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他打横将司青从地毯上抱起来——司青比他记忆中轻了不少——走向卧室。

将司青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调整好他左腿护具的位置,确保不会压迫到伤处。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司青很久。

然后,他俯下身,将一个极轻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吻,落在司青的眉心。

一触即分。

如同叹息。

他直起身,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宋之珉的,冷冽而干净的气息。

以及,床上那个深陷睡梦的人,微微舒展了的眉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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