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把迟钝的刀子，割开了司青沉滞的睡眠。

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冒火，左腿传来熟悉的钝痛。他呻吟一声，挣扎着睁开酸涩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昨晚的记忆像是被撕碎的纸片，混乱不堪……喝酒，很多酒，然后……电话？他好像给宋之珉打电话了？说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他撑着仿佛被拆散架的身体坐起来，目光扫过房间，猛地顿住。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透明的玻璃杯，旁边是一板解酒药，和几粒白色的止痛片。水是温的。

不是他睡前放的。

司青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他掀开被子，踉跄着冲出卧室。

客厅里，昨晚的一片狼藉早已消失不见。地毯被清理过，酒瓶无影无踪，空气里甚至连一丝酒气都闻不到，只有一种过度清洁后的、冰冷的整洁。

他快步走到玄关。鞋柜旁，没有多出来的鞋子。

一切如常。

仿佛昨晚那个醉醺醺、哭哭啼啼的电话，和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都只是他宿醉后的一场荒唐梦境。

可床头那杯温水，和摆放整齐的药片，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有人来过。

是宋之珉。

只能是他。

他来了。在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他收拾了残局，准备了水和药，然后……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再次消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堪、失落和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的情绪，涌上司青心头。他走回卧室，拿起那杯水，水温透过玻璃杯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用最冰冷的态度划清界限，一边又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做着这些……算什么？

施舍吗？

还是……习惯性的，无法彻底割舍的责任？

司青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拿起药片，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地等待，愚蠢地试探，用自毁的方式去博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是出于怜悯的关注。

他放下水杯，眼神里最后一点迷茫和脆弱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

“王律师，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进展吗？”

“司青啊，正想联系你。关于之珉公司最近在接触的一个政府合作项目，我查到点东西，可能……有点敏感。”王律师的声音有些犹豫。

“说。”

“他们那个智能驾驶系统的核心算法，似乎……借鉴了部分车队以前未公开的赛道数据模型。当然，处理得很巧妙，法律上很难界定，但如果是内部人士，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核心车手出来指证……”王律师没有把话说完。

司青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赛道数据模型……那是他和宋之珉，还有整个团队，耗费了无数心血和汗水，在一次次测试和比赛中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宋之珉……用它来创业？

“资料发我。”司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司青，你想清楚，这可不是小事。一旦捅出去，之珉的公司……”

“发给我。”司青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

宋之珉筑起高墙，将他隔绝在外。

那他就找到那堵墙最脆弱的地方。

哪怕手段不那么光彩，哪怕会两败俱伤。

他要知道，在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到底还藏着什么。

他要知道，他们之间，除了伤害和亏欠，除了沉默的牺牲和愚蠢的误会，到底还剩下什么。

哪怕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更彻底的决裂。

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