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校庆日近在眼前，整个菁英中学都沉浸在一种节日般的喧嚣与期待中。排练进入最后的联排和带妆彩排阶段。
七班的《逆光而行》因为林栖的加入和江辰的默契配合，效果出人意料地精彩。那些融合了武术元素的动作设计，在林栖精准的掌控和江辰恰到好处的衬托下，充满了力量与美感，不再是简单的“瞎胡闹”，反而成了节目单上最具悬念和看点的节目之一。连最初持怀疑态度的王静看了彩排后，都忍不住小声对李萌萌说：“好像……真的挺厉害的。”
纪云黛的钢琴独奏排练也接近尾声，她的演奏技巧无可挑剔，情感饱满，是公认的压轴保证。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路过七班排练室，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看到江辰和林栖并肩走出来讨论的样子，她的心绪就难以平静。这种烦躁甚至影响了她练琴的专注度，偶尔会出现细微的失误，虽然无人察觉，却让她更加懊恼。
就在校庆前一天下午，最后一次带妆彩排结束后，大部分道具和服装都被集中存放在后台临时划分的区域，等待明天正式使用。
傍晚时分，苏晚和孙雅琳为了确认明天纪云黛演出服的细节，来到了后台。路过七班道具区时，苏晚眼尖地发现，林栖在《逆光而行》中使用的那把作为关键道具、经过特殊改装，并加入了江辰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机关，能配合灯光产生特殊效果的木制道具刀，竟然从中断裂成了两半，断口看起来很新！
“天啊！云黛你看！”苏晚惊呼一声，指着那断刀，“林栖的道具坏了！”
纪云黛闻声看去，心头也是一紧。那把道具刀是节目的关键，临时损坏，明天就要演出，恐怕……
“肯定是林栖自己不小心弄坏的！”苏晚立刻下了结论，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和指责，“她那些动作那么猛，道具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我就说她只会添乱！这下好了，看他们明天怎么演！”
孙雅琳也附和道：“就是，自己没轻没重的，连累整个节目。”
纪云黛看着那断刀，眉头紧锁。她直觉林栖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而且那断口……似乎有点奇怪。但苏晚的话和她自己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她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连累整个校庆的进度！”苏晚自作聪明地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记得道具组仓库里好像有一把备用的、类似款式的道具剑！虽然没那么精致，但应该能顶用！我这就去拿来给她换上！免得她明天临时出状况，搞得大家手忙脚乱！”
说着，苏晚不等纪云黛阻止，就拉着孙雅琳风风火火地跑向了道具仓库。
纪云黛想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觉得苏晚多事，另一方面又有点阴暗地想，让林栖吃点苦头、用不趁手的道具出点丑似乎……也不错？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涌上一股自我厌恶。
没多久，江辰和林栖一起回到了后台，他们是最后离开，回来确认道具存放情况的。一进来，林栖的目光就精准地投向了自己道具所在的位置，随即眼神一凝。
“刀坏了。”林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熟悉她如江辰，能听出那平静下的一丝冷意。
江辰凑过去一看，拿起断成两半的道具刀，仔细检查了一下断口，眉头皱起：“这断口不对，不像是用力过猛，倒像是……被人故意掰断的。”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
就在这时，苏晚和孙雅琳兴冲冲地拿着一把看起来华丽但做工粗糙、明显重了很多的备用道具剑跑了回来。
“林栖！你的道具坏了吧？喏，给你找了个替换的！不用太感谢我们！”苏晚得意地把剑往林栖面前一递，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林栖看都没看那把剑，目光冷冷地扫过苏晚和随后走过来的纪云黛。
江辰气笑了，一把夺过那柄沉重的备用剑，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嘲讽：“苏大小姐，你是想让她明天上台表演举重吗？这玩意儿挥起来，别说动作美感，不砸到脚就算幸运了！你这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
林栖也盯着苏晚和孙雅琳，似乎要从她们眼中看出点什么。
苏晚被怼得脸一红：“你！我好心好意……”
“好心？”江辰打断她，举起那断掉的道具刀，“这刀是被故意弄坏的！说，是不是你干的？”
“你血口喷人！”苏晚尖叫起来，“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看就是她自己弄坏的！”苏晚越说越没底气，仿佛自己吼得越大声，心虚的表现越明显。
“呵，谁弄坏的，好难猜啊。”林栖冷笑一声
孙雅琳也吓得连连摆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想来帮忙！”
纪云黛看着这场闹剧，看着林栖冰冷的眼神和江辰毫不掩饰的维护，又看看一脸委屈愤怒的苏晚，只觉得一阵头疼和无力。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沉默和一瞬间的阴暗念头，某种程度上纵容了这场混乱。
“够了！”纪云黛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她看向林栖和江辰，“这把备用剑确实不行。还有办法修复原来的道具吗？或者……有其他替代方案？”
林栖没有回答纪云黛，而是径直走到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有一些之前搭建舞台剩下的边角料，包括几根质地坚硬的木条和一些工具。她拿起一根木条，又找出了胶水、绳线和一把小刀。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林栖席地而坐，
“帮我。”林栖把一些材料递给江辰。“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动手能力很强的。”
江辰爽朗的笑了一声，“喂，之前都嫌弃我添乱，现在怎么……”
“少废话，快点帮忙！”林栖直接把材料扔给他。
江辰侧脸接挡住林栖扔过来的材料。“行，等着，这就帮林大小姐打下手～”
另一边，林栖手指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用小刀快速削切木条，利用榫卯结构和强力胶水进行拼接加固，再用浸过特殊胶水的绳线紧密缠绕关键受力点……整个过程沉默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熟练。
不到二十分钟，一把看起来比原来更加结实、甚至线条更流畅、重量分布更合理的木质道具刀，出现在她手中。她随手挥动了几下，破空声凌厉，显然非常称手。
“可以了。”林栖站起身，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纪云黛。她再一次被林栖这种近乎“绝处逢生”的解决问题的能力所震撼。
江辰第一个反应过来，吹了声口哨，拿起新道具刀看了看，啧啧称奇：“厉害啊栖姐！这手艺，绝了！比原来那把还好！”他挑衅地看了看苏晚和纪云黛一眼，“看来，有些人的‘好心’，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苏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拉着孙雅琳灰溜溜地走了。
纪云黛站在原地，看着林栖和江辰并肩离开后台，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信任和默契，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和烦躁达到了顶点，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因为自己刚才的犹豫和阴暗而产生的愧疚
后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纪云黛一个人站在原地，空气中还弥漫着胶水和木屑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尴尬与硝烟味。她看着林栖和江辰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们即便不言不语也透出的那种默契，再回想自己刚才那片刻的犹豫和苏晚愚蠢的“帮忙”，一股混合着难堪、恼怒、以及某种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猛地冲上了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快步走出了后台。她没有回国际班的教学楼，而是径直走向了学校主干道通往校门口的那个必经路口，那里相对僻静。她要在那里，等一个人。
没过多久，江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显然，林栖惊人的“手搓道具”技能让他心情颇佳。
他刚走到路口，就看到纪云黛环抱着手臂，倚在路灯柱旁，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和冰冷的神情。
江辰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上前：“哟，纪大小姐，在这儿堵我？是终于意识到我的重要性，准备为刚才你那好闺蜜的愚蠢行为道歉了？”
纪云黛猛地站直身体，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寒冷和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江辰，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江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和直接问得一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谁啊？纪云黛，你没事吧？”
“别给我装傻！”纪云黛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林栖！你和她！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排练？搭档？还‘黄金搭档’？”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词，“江辰，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江辰这下彻底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他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炸毛猫一样、却又用冰冷外壳武装自己的纪云黛，觉得既陌生又有趣。他嗤笑一声：“纪云黛，你以什么身份警告我？纪家大小姐？还是……林栖的姐姐？”
最后那个词，他故意咬得很重，带着明显的讽刺。
纪云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更加执拗冰冷：“就凭我和她一起生活在纪家！就凭我不能看着你这种玩世不恭的人，带着不明目的接近她！你那些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江辰气笑了，他也上前一步，几乎与纪云黛面对面，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反转，“纪云黛，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跟谁做朋友，跟谁搭档，需要向你汇报？还是说……”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只是看不惯林栖身边出现了除你之外……或者说，出现了像我这样，能和她平等交流、并肩而立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把精准的匕首，瞬间刺破了纪云黛强装的镇定。她瞳孔微缩，呼吸一滞，一种被看穿心事的慌乱涌了上来，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掩盖。
“你胡说八道！”纪云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只是不想她被你这种人带坏！更不想她因为你的接近，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让纪家蒙羞！”
“纪家，纪家，你眼里就只有纪家！”江辰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林栖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纪家的女儿！她有能力判断谁值得交往，不需要你在这里替她做主！而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觉得，以林栖的性格和能力，是那么容易被人‘带坏’的吗？纪云黛，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她？”
“我……”纪云黛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交织着愤怒、委屈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情绪。她发现，在江辰面前，她那些惯有的优雅和说辞都失去了作用。
“说不出话了？”江辰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带着刺，“纪云黛，收起你那套大小姐的架子和对林栖莫名其妙的控制欲吧。她不是你的所有物，也不需要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保护’。”
说完，他不再看她精彩纷呈的脸色，绕过她，径直朝校门口走去，留下纪云黛一个人僵立在昏黄的路灯下，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混乱。
江辰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她？”
她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闷得发慌。和苏晚那种幼稚的争吵不同，这一次和江辰的对峙，让她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她和江辰之间，似乎也因为林栖，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冰冷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