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家伙，准备好了吗？你的舞台，快要搭好了。
洞外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缩回沉剑谷的深处。石窟内重归死寂，只有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
晏昭靠在岩壁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强行催发剑意带来的反噬让他内腑如同火烧，经脉中那些刚刚安静片刻的碎片再次变得躁动不安。但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定在身旁的凌瑶身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残留在四肢百骸，但一种更强烈的、亟待确认的冲动驱使着他。
凌瑶似乎还未从惊吓中完全回神，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晏昭盯着她那单薄颤抖的背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危机时刻，她抓着他衣角时那纯粹的恐惧，以及他覆上她手背时，她愕然抬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
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他那些根深蒂固的猜疑，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虚弱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
“凌瑶。”
埋在臂弯里的身影微微一僵，没有抬头。
晏昭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气，又像是在斟酌言辞。洞内昏暗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正面地问出这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凌瑶的肩膀停止了耸动。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圈红肿，眼神里带着未散的惊惧和一丝被他质问的茫然与委屈。
“我……我就是凌瑶啊……”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细弱而困惑，“一个……散修……”
“散修？”晏昭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嘲讽，“一个炼气三层的散修，能轻易打开元婴剑修的储物戒？能一次次在绝境中‘恰好’找到生路？能……”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能让沉剑谷的煞魂，在我们被发现的瞬间，‘适时’苏醒？”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那所谓的“巧合”，一次两次尚可说是运气，接二连三，精准到令人发指，若还归咎于运气，那便是将他晏昭当成傻子！
凌瑶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缩了缩脖子，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她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粗布衣裙的下摆，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哭腔，“我真的不知道那戒指为什么我能打开……那些路，那些草药，都是……都是我以前听采药队的老人说的，或者……或者就是运气好……”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晏昭，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真诚：“至于……至于那煞魂……我怎么会知道它为什么醒……我……我只是怕死了……”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逻辑混乱，完全符合一个被吓坏了的、没什么见识的底层女修形象。
晏昭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恐惧，委屈，茫然，无助……唯独没有心虚，没有算计。
难道……真的只是他多疑？这一切匪夷所思的遭遇，真的都只是这个叫凌瑶的女修，那逆天到诡异的运气所致？
这个结论荒谬得让他想发笑，可看着她那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模样，看着她因长期营养不良和担惊受怕而消瘦憔悴的脸颊，那些尖锐的质疑，竟一时卡在喉咙里，问不出口。
他想起她省下食物给他，想起她咳出的鲜血，想起她不顾自身安危引开金丹修士的监视……
若她真有通天手段，何至于此？何须如此作践自己？
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混乱席卷了晏昭。他缓缓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不再看她。
洞内只剩下凌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许久，直到那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细微的抽噎，晏昭才重新睁开眼。他眼底的血丝依旧明显，但那种咄咄逼人的锐利，却收敛了许多。
他没有再追问。
或许是因为知道问不出结果。
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开始不愿意去相信那个最坏的猜测。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牵扯到内伤，让他闷哼一声。他看向凌瑶，声音依旧沙哑，却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
“无论你是谁。”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救我数次，这份情，我晏昭记下了。”
“只要你不负我，”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我必不负你。”
这是承诺，也是……最后的警告。
凌瑶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被他这番话震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信任依旧布满裂痕，猜疑的毒刺也并未完全拔除。
但一条无形的、由恩情、亏欠、共生关系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牵绊编织而成的锁链，已经悄然缠绕上了两人。
晏昭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开始全力调息，对抗体内的反噬与剧痛。
前路依旧凶险，强敌环伺，自身更是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但此刻，他心中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似乎燃烧得更加炽烈，也更加……复杂。
凌瑶也慢慢止住了哭泣，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尘埃落定的平静，悄然掠过。
裂缝已然弥合，锁链已然铸就。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推动这枚棋子，走向下一个既定的舞台了。
她微微侧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望向沉剑谷之外，那更为广阔，也更为波澜壮阔的……修仙世界。
小家伙，准备好了吗？
你的舞台，快要搭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