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坚冰已裂，缝隙渐宽

鬼面蛛的阴毒虽被赤阳粉暂时压制，但余毒未清，加上那霸道药力带来的灼痛，让凌瑶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滚烫，意识昏沉间，无意识地发出细弱的呻吟，额发被冷汗彻底浸湿。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大多是“娘亲”、“爹，别打我”、“冷”之类含糊不清的字眼，将她这个“底层散修”可能拥有的悲惨过往，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凄凉的轮廓。

晏昭靠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却始终无法真正入定。

那些细碎痛苦的呻吟，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听觉上，越收越紧。他试图忽略，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矿洞里她手腕的青紫，山道上她拼力搀扶他的单薄，以及白日里她因剧痛而惨白扭曲的脸。

烦躁。

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烦躁，在他心口灼烧。

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人的生死苦痛，弱肉强食，本是天道。可这个叫凌瑶的女人，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一次又一次，激起他不愿承认的涟漪。

“水……冷……”

又是一声带着颤音的呓语。

晏昭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隐现。他盯着那蜷缩在阴影里、微微发抖的身影看了片刻，终是暗骂一声，撑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他走到庙宇另一头，那里有凌瑶白日里用破瓦罐接取的雨水。他拿起瓦罐，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僵硬和笨拙。

该如何喂水？

他皱着眉，看着凌瑶因高热而干裂起皮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扶起她的头。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滚烫皮肤的刹那，凌瑶却像是被惊扰，无意识地侧头避开，蜷缩得更紧，嘴里含糊地念着：“……别碰我……”

晏昭的手僵在半空。

一种被拒绝的恼怒混杂着更深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直接捏住她的下颌，力道不轻，迫使她微微张开了嘴。

然后，他将瓦罐边缘凑近，有些粗鲁地将清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凌瑶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对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晏昭那张冷硬的脸。

她似乎怔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因身体的难受而蹙紧眉头，却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他继续喂过来的清水。

喝了几口，她似乎舒服了些，复又昏沉地闭上眼，脑袋一歪，无意识地靠在了他捏着她下颌的那只手臂上。

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晏昭的皮肤上。

他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烙铁烫到，几乎要立刻将她甩开。但目光落在她苍白虚弱、毫无防备的睡颜上，那动作终究是滞住了。

她就这么靠着他，呼吸微弱而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腕。

晏昭维持着这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瓦罐还拿在另一只手里，里面的水晃动着，映出他此刻复杂难辨的眼神。

厌恶？有。

不耐？有。

但似乎……还有别的，一些他无法精准定义，也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他就这样，像个僵硬的石雕，在破庙的阴影里，任由一个身份不明、满身疑点的女人，靠着他唯一还算干净的手臂，度过了大半个夜晚。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凌瑶的高热终于退去，陷入沉睡，不再呓语。晏昭才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莫名空落的僵硬，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庙门口，迎着微熹的晨光，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鼻尖萦绕不去的、属于她的微弱气息和药味。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对宿主信任度提升：-20% → -5%。检测到任务目标行为模式出现显著改变，主动提供照料，肢体接触容忍度提高。救赎进度取得阶段性突破。】

凌瑶在角落里“悠悠转醒”，感受着体内已被她暗中化解得七七八八的余毒，以及手臂上依旧明显的包扎和残留的痛感，又瞥了一眼庙门口那道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和烦躁的背影。

她轻轻动了一下被枕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眼底掠过一丝算计得逞的微光。

很好。

坚冰已裂，缝隙渐宽。

接下来，该是时候，让他看到一点……真正的“希望”了。

毕竟，纯粹的绝望会摧毁一个人，而给予希望再将其打碎，才能锻造出最锋利、最听话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