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嗯，疑心病晚期，没救了

幽深的石窟里，只有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的嗒嗒声，以及少年压抑而粗重的呼吸。

晏昭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蛇涎草带来的清凉药力正在与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拉锯。他耳力极佳，外面那细弱蚊蚋、带着明显怯意的呼唤，穿过曲折的通道，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是她。

那个炼气三层的女修。

她竟然跟了进来。

晏昭眼底的厉色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警惕覆盖。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边一块尖锐的碎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体内的剧痛和灵根破碎的绝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对任何靠近的存在都充满敌意。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迟疑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里面…里面好像有妖兽…我、我闻到味道了……你没事吧？”凌瑶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很害怕，但又鼓起勇气，“我…我这里还有一点清水……”

她蹲在洞口，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破旧的皮质水囊——自然是随手点化的。她将水囊放在洞口显眼的位置，然后像是怕被里面的“东西”袭击一样，飞快地缩回手，又退开几步，紧张地盯着黑暗的通道。

石窟内，晏昭抿了抿干裂出血丝的嘴唇。清水……他确实渴得喉咙冒烟。身上的储物袋早被搜刮一空，连一滴水都没有。

但他没有动。

谁知道那水里有没有问题？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那个女修的出现太过巧合，撞出密道是巧合，现在送来清水又是巧合？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口再没有声音传来，只有那个水囊静静地躺在那里。

晏昭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渴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闭上眼，试图忽略那清水的诱惑，全力运转那残破不堪的功法，汲取着空气中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

然而，碎裂的灵根如同漏勺，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灵气，转眼就溃散殆尽。丹田处传来的空荡和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晏家的人找到，他也会因为伤势过重或者灵力彻底枯竭而死。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向洞口的方向，眼神挣扎。

……

凌瑶坐在离洞口不远不近的一块石头上，托着腮，看似在发呆，实则神念将晏昭的挣扎尽收眼底。

嗯，疑心病晚期，没救了。

不过，这才有意思。轻易得到的信任，不值钱。

她耐心地等着。直到感觉到石窟里的少年，似乎因为强行运功导致气血翻涌，猛地咳出一口瘀血，气息又萎靡了几分后，她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她没有再靠近洞口，而是转身，朝着矿洞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采矿工具和矿工们遗落的杂物。

她在里面翻捡了一会儿，找出半个不知道谁落下的、干硬得像石头的粗面饼，还有几根韧性尚可的藤蔓。她拿着这些东西，又回到洞口附近，但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地将那半个硬饼放在水囊旁边，然后开始用藤蔓和周围散落的较大石块，笨拙地、试图将那个狭窄的洞口遮掩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显得十分费力，搬动稍大点的石头时，还会发出轻微的喘息声。弄出的窸窣声响，在寂静的矿洞里格外清晰。

石窟内的晏昭，立刻警觉地握紧了碎石。

她在做什么？

堵住洞口？想把他困死在里面？

不对……听那动静，不像是要彻底封死，更像是在……遮掩？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动静停了。透过石块的缝隙，能感觉到透进来的光线暗了许多。

那个女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轻，像是怕被远处留守的人听见：

“我…我用石头稍微挡了一下……他们不一定能发现……你、你小心点……”

说完，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似乎是离开了。

石窟内陷入一片死寂。

晏昭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握着碎石的手也松开了几分。他盯着被粗糙遮掩后、光线愈发昏暗的洞口，眼神复杂。

遮掩洞口……送水……还有之前的硬饼。

她到底想干什么？

纯粹的滥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如果是图谋，他一个灵根尽碎、被家族抛弃的废物，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剧烈的干渴最终战胜了疑虑。他挣扎着，一点点挪到洞口附近，警惕地透过石块的缝隙观察了许久，确认外面再无动静，也无埋伏后，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将那个皮质水囊勾了进来。

水囊入手微沉。

他拔开塞子，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只有清水淡淡的气息，并无异味。

犹豫再三，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仰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他克制着牛饮的冲动，只喝了三四口，便将水囊塞紧，珍重地放在身边。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半个硬邦邦的粗面饼上。

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犹豫，将饼也拿了进来。饼很硬，几乎硌牙，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他小口小口地啃着，用力咀嚼，混合着嘴里尚未散去的蛇涎草苦涩味，一点点咽下。

食物和清水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靠回岩壁，看着被粗糙遮掩的洞口，外面矿洞里的光线只能透进来微弱的一丝。

那个女修……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吓得惨白的小脸，泪汪汪的眼睛，以及那纤细手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

看起来，确实不像有威胁。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遇到了一个……过分善良，或者说，愚蠢的烂好人？

晏昭嗤笑一声，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善良，在这世道，是最廉价也最致命的东西。

不过……暂时，他似乎可以借助这“善良”，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催动蛇涎草的效力，配合着那点食物和清水带来的能量，修复着身体的创伤。至于破碎的灵根……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那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希望。

矿洞另一头，凌瑶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学着那些底层矿工的样子，蜷缩起来，准备“休息”。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任务目标对宿主信任度提升：-90% → -85%。生命体征趋于稳定，怨念值增速减缓。请宿主再接再厉。】

凌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85%的信任度？

小家伙，戒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不过，来日方长。

她有的是耐心，陪他慢慢玩这场“救赎”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