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16)

春深似海,慈宁宫的牡丹开得泼泼洒洒,层层叠叠的花瓣承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雍容光晕,却掩不住殿内沉凝的气压。文纾昀身着石青色宫装,领口绣暗纹缠枝莲,敛衽立在殿中,垂眸望着金砖上的流云纹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玉佩,听着上方太后带着不满的质问,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纾昀,扶月胎期已近足月,为何你这边仍毫无动静?”太后端着茶盏,瓷盖与杯身轻触,脆响泠泠,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当初你入宫前,是如何向哀家保证的?如今她腹中龙裔日渐稳固,圣宠更是一日盛过一日,再拖下去,等孩子降生,母凭子贵,你以为还有转圜余地吗?”

文纾昀缓缓抬头,眼中无半分慌乱,唯有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沉稳:“姑母息怒,臣妾并非有意拖延,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扶月行事极为谨慎,身边有青禾寸步不离,太医院每日两次诊脉,月华宫饮食用度皆由御膳房亲理,守卫森严,纵是一只蝇虫也难轻易飞入。臣妾若贸然动手,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身,累及文家。”

“引火烧身?”太后放下茶盏,冷哼一声,“哀家看你是胆子愈发小了!想当年,哀家在后宫立足,哪一次不是险中求胜?她不过是个身怀六甲的妃嫔,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姑母有所不知,”文纾昀屈膝行礼,语气恳切,“陛下近日对月华宫愈发上心,昨日更下旨,令太医院增派两名院判轮流值守,务必确保龙裔平安。如今的扶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随意拿捏的小妃嫔,她的安危关乎皇家血脉,陛下盯得极紧。”

她抬眸,目光澄澈,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清明:“臣妾若此时动手,无论手段多隐蔽,只要扶月出半点差错,陛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臣妾。届时,不仅臣妾性命难保,还会连累文家,甚至让姑母陷入两难之地。这并非胆小,而是自知之明。”

太后凝视着她,神色微微缓和。她不得不承认,文纾昀所言句句在理。如今的齐琬姝,确实如被捧在掌心的珍宝,动她一毫,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可你也不能一味拖延!”太后语气依旧强硬,“扶月胎期仅剩不足一月,你必须在这一月内,想出万全之策!”

“臣妾明白。”文纾昀缓缓起身,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姑母放心,臣妾已有计划,只是还需静待良机。”

“什么计划?”太后追问。

“扶月临盆之日,便是最佳时机。”文纾昀声音压得极低,“女子生产,本就如闯鬼门关,变数极多。届时,臣妾只需略施小计,让她难产,或是令皇子降生后体弱多病,便能不动声色达成目的。既不会引人怀疑,又能彻底断绝她母凭子贵的可能。”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计甚妙。只是,此事需万分谨慎,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臣妾省得。”文纾昀恭声应道,“臣妾已在太医院打点妥当,届时,只需让负责接生的太医与稳婆稍作疏忽,便能成事。此外,臣妾还令人在月华宫的安神香中,掺入少量醉魂草粉末。此草无色无味,少量服用不致命,却能令人精神萎靡,生产时气力不济,正好造成难产假象。”

“醉魂草?”太后挑眉,“此草极为罕见,你从何处得来?”

“是臣妾父亲托人从西域寻来的。”文纾昀道,“此药极为隐蔽,寻常太医根本察觉不到。纵使事后陛下追查,也只会以为是齐琬姝身体虚弱,或是生产时意外所致,绝不会怀疑到臣妾头上。”

太后点了点头,神色彻底缓和:“好,既然你已有周全计划,哀家便不再催促。只是你要记住,此事关乎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臣妾遵旨。”文纾昀屈膝行礼,心中暗松一口气。她知道,太后已被她说服,接下来,只需按计划行事,便能不动声色除掉扶月这个心腹大患,保住自己的中宫之位。

离开慈宁宫,文纾昀坐于轿中,脸色平静无波。她深知,后宫之争,最忌急躁。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扶月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是她手中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能一举拿下。

“娘娘,我们此刻去哪里?”轿外,安芷的声音传来。

“回长乐宫。”文纾昀沉声道,“另外,你去告知太医院的李太医,令他按计划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安芷应声离去。

与此同时,月华宫中,齐琬姝正靠在软榻上,由青禾为她揉着腰。随着胎期渐近,她的腹部已隆起得十分明显,行动愈发不便,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清明。

“娘娘,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青禾担忧地问道。

齐琬姝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还好,只是略感疲惫。”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青禾,“近日长乐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青禾道,“长乐宫的安芷姑姑近日频繁出入太医院,似在与李太医联络。此外,奴婢还听闻,太后今日召见了皇后娘娘,两人在慈宁宫密谈许久。”

齐琬姝眸色微沉:“太后召见文纾昀,想必是为了本宫腹中的孩子。文纾昀向来沉得住气,如今有太后催逼,她定会加快行动。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娘娘放心,”青禾道,“奴婢已加强月华宫守卫,饮食用度皆仔细查验,绝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此外,奴婢还令人密切关注太医院动静,尤其是李太医,他近日与皇后走得颇近,形迹十分可疑。”

“嗯。”齐琬姝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不安。文纾昀聪慧过人,又极善隐忍,她的计划,定然周密隐蔽,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对了,”齐琬姝忽然想起什么,对青禾道,“你去请宁妃娘娘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与她商议。”

“是,奴婢明白。”青禾应声退下。

不多时,宁妃便来到月华宫。她身着素色宫装,神色平静,入殿后屈膝行礼:“妹妹参见贵妃娘娘。”

“姐姐不必多礼,快请坐。”齐琬姝示意她落座,语气温和,“今日请姐姐前来,是有一事想与姐姐相商。”

宁妃坐下后,开门见山:“妹妹是担心皇后娘娘会对您腹中龙裔不利吧?”

齐琬姝点了点头:“正是。文纾昀隐忍多日,如今有太后在背后催促,她定会在本宫临盆之日动手。姐姐也知,女子生产变数极多,她只需略施小计,便能让本宫万劫不复。”

“妹妹所言极是。”宁妃神色凝重,“皇后娘娘心思缜密,手段隐蔽,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方能万无一失。”

“姐姐可有良策?”齐琬姝问道。

宁妃沉吟片刻,缓缓道:“妹妹临盆之日,必有太医与稳婆在侧。皇后若想动手,定会买通其中之人。我们只需提前将可靠的太医与稳婆安排在身边,同时加强殿内守卫,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此外,我们还可将计就计,让皇后的计划败露,令陛下看清她的真面目。”

齐琬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姐姐说得极是。太医院的王院判为人正直,又深得陛下信任,我们可令他负责接生。稳婆方面,姐姐可从宫外寻一个可靠之人,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好。”宁妃点了点头,“此事交给我来办。此外,妹妹还可向陛下请旨,临盆之日,令陛下派锦衣卫在月华宫内外值守,如此一来,纵使皇后想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嗯。”齐琬姝颔首,“姐姐想得十分周全。有姐姐相助,本宫便安心多了。”

宁妃微微一笑:“妹妹客气了。我们如今是盟友,荣辱与共,妹妹的事,便是我的事。”

两人又密议许久,直至傍晚,宁妃才起身离去。

送走宁妃后,齐琬姝靠在软榻上,心中暗忖。文纾昀的计划虽周密,但她并非毫无防备。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将计就计,不仅能保住自己与孩子的性命,还能让文纾昀自食恶果。

几日后,齐琬姝特意前往养心殿向陛下请安。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齐琬姝屈膝行礼,语气柔和。

陛下连忙扶起她,脸上满是宠溺:“爱妃快平身,如今你身怀六甲,不必多礼。”

齐琬姝顺势靠在陛下怀中,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陛下,臣妾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腹中孩子会有危险。”

陛下心中一紧,连忙安慰:“爱妃放心,朕已派专人保护你,太医院也日夜值守,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

“可是陛下,”齐琬姝抬起头,眼中含着几分泪光,“臣妾听闻,后宫之中,有人对臣妾腹中龙裔心怀不轨。臣妾不怕死,只是担心孩子……”

陛下脸色一沉:“爱妃放心,朕定会查明此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敢伤害你和孩子的人!”

“陛下,”齐琬姝语气恳切,“臣妾知道陛下日理万机,不愿让陛下为臣妾费心。只是臣妾临盆之日,怕是会有变数。臣妾想请陛下派锦衣卫在月华宫内外值守,同时令王院判负责接生,这样臣妾才能安心。”

陛下想也没想便应允:“好,朕都依你。爱妃放心,朕定会护你母子平安。”

齐琬姝心中暗松一口气,她知道,有了陛下的旨意,文纾昀的计划便难以为继了。

几日后,齐琬姝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羊水破了。

“娘娘!您要生了!”青禾惊慌喊道,连忙派人去请太医与稳婆。

月华宫顿时陷入一片忙碌,宫女们各司其职,准备热水、被褥,王院判也匆匆赶来,守在殿内。陛下得知消息后,立刻赶至,焦急地守在殿外,同时下令让锦衣卫加强守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文纾昀得知齐琬姝临盆,心中一喜,连忙派人去通知李太医,按计划行事。

然而,当李太医抵达月华宫时,却被锦衣卫拦在门外。

“李太医,陛下有旨,今日负责接生的是王院判,其他人不得入内。”锦衣卫语气冰冷,神色肃穆。

李太医心中一惊,他未料到陛下竟如此重视齐琬姝,不仅派了锦衣卫守卫,还换了太医。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然败露。

殿内,齐琬姝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她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只求将孩子平安生下。王院判经验丰富,稳婆也十分得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文纾昀派去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殿内,更别说动手。她安排在安神香中的醉魂草粉末,也早已被青禾察觉,替换成了普通的安神香。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稳婆兴奋地喊道。

陛下听到哭声,心中大喜,连忙冲进殿内。

齐琬姝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看着被稳婆抱在怀中的孩子,眼中满是母爱。

陛下走到榻边,握住她的手,语气激动:“爱妃,辛苦你了!你为朕生下了皇子!”

“陛下,”齐琬姝虚弱地说道,“臣妾能为陛下诞下皇子,是臣妾的福气。”

王院判上前禀报:“陛下,贵妃娘娘生产顺利,皇子身体健康,哭声响亮,实乃吉兆。”

陛下心中大喜,当即下令:“好!传朕旨意,册封齐琬姝为贵妃,赐居永寿宫!册封皇子为太子,取名李承泽!”

文纾昀得知齐琬姝顺利生下皇子,还被册封为贵妃,心中满是不甘与怨恨。她未料到,自己周密的计划,竟被齐琬姝轻易化解。

“娘娘,如今该怎么办?”安芷惊慌失措地问道。

文纾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什么!此次虽败,但我们仍有机会。齐琬姝虽封贵妃,太子也已降生,但她在后宫的根基尚未稳固。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总能找到扳倒她的时机。”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况且,太子尚幼,往后的路还长,想要让他‘意外’夭折,机会多的是。我们不必急于一时,只要能保住中宫之位,总有一日,能将齐琬姝与她的儿子彻底扳倒。”

安芷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是。只是太后那边,该如何交代?”

“姑母那边,我自会去说。”文纾昀道,“此次失败,并非计划不周,而是陛下对於齐琬姝太过重视。姑母会明白的。”

文纾昀深知,此次虽败,但她并未暴露,中宫之位依旧稳固。只要继续隐忍,暗中积蓄力量,总有一日,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而月华宫中,齐琬姝看着怀中的孩子,心中感慨万千。她知道,这场宫斗并未结束,文纾昀绝不会善罢甘休,太后也依旧对她虎视眈眈。但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女。如今的她,有陛下的宠爱,有太子作为依靠,还有宁妃作为盟友,她有信心,能在这深宫中,护住自己与孩子,一直走下去。

窗外,夜色渐深,繁星点点。长乐宫与永寿宫的烛火遥遥相对,如同两颗蛰伏的星辰,预示着这场后宫之争,仍将继续。而文纾昀这位隐忍聪慧的皇后,也将在这场漫长的争斗中,继续蛰伏待机,等待着下一个扳倒对手的时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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