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12）
皇后萧氏被贬入冷宫未满半月，太后便以“中宫虚位，六宫无主，恐乱纲纪”为辞，力排众议，下旨举行选秀。旨意既下，朝野震惊，众人皆知太后此举，意在助力自己的侄女——宰相嫡女文纾昀登上后位。选秀大典草草收场，文纾昀仗着太后与宰相的双重支持，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后，赐居长乐宫，母仪天下。
新后入宫，六宫妃嫔皆赴长乐宫朝贺。齐琬姝身着妃位朝服，站于众妃之间，目光落在端坐于凤椅之上的文纾昀身上，心中一凛。这位新后年方十八，生得眉目冷艳，一身翟衣加身，虽无久处深宫的稳重，却自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势。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锋芒，令人不敢轻视。
文纾昀逐一训诫众妃，言辞间条理分明，字字切中要害，既有中宫的威严，又不失宰相嫡女的聪慧，绝非普通的大家闺秀。齐琬姝心里明白，这位新后绝非良善之辈，日后的后宫，恐怕再难安宁。
朝贺礼成，众妃散去。齐琬姝刚回月华宫，便得知宁妃被新后单独留在了长乐宫。她心念一动，知道文纾昀必定要对宁妃有所举动，当即吩咐青禾：“密切留意长乐宫的情况，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果不其然，未过一个时辰，青禾便急忙来报：“娘娘，宁妃娘娘从长乐宫出来时，神色甚是难看，似乎与人发生了争执。”
齐琬姝眼神微凝，心中已有了几分盘算。
而此时的长乐宫内，文纾昀屏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剩下她与宁妃二人。她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抬眸凝视着宁妃，眸底冷光闪烁，沉声道：“宁妃，本宫虽晚入宫廷，却也略知一些宫闱之事。月妃如今深得圣宠，你难道就甘愿屈居其下，唤她一声‘妹妹’？”
宁妃心中一紧，面上却毫无波澜：“皇后娘娘言重了，月妃妹妹身负龙裔，深得陛下恩宠，又聪慧贤淑，臣妾对她敬重有加，也是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文纾昀放下茶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昔日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介婢女，后来却背主投靠如今被幽禁冷宫的时贵妃，你竟然能容忍她如此嚣张跋扈？”
这话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宁妃的心。当年齐琬姝的确曾在她宫中侍奉，后来因时贵妃的赏识，才得以摆脱她的控制，逐渐登上今日的高位。这一直是宁妃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被文纾昀当众戳穿，让她无地自容。
“皇后娘娘自重。”宁妃的声音略微颤抖，“月妃妹妹如今已是陛下亲封的妃位，身份显赫，昔日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过眼云烟？”文纾昀冷笑一声，语气越发冷峻，“难道你就不想将这忘恩负义的贱婢拉下马，夺回本应属于你的荣耀与地位吗？宁妃，你出身将门，曾是六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嫔，如今却要屈居于一个婢女之下，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丝毫的不满？”
宁妃沉默不语。她无法否认，文纾昀所言，正中她的内心。她着实心有不甘，不甘自己一生的荣耀，竟被一个昔日的婢女轻易超越；不甘自己家族衰败，只能在宫中勉强维持。这些年，她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心的怨念从未平息。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宁妃抬头，凝视文纾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迟疑。
“本宫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文纾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犀利如剑，“月妃身怀龙种，又深得陛下宠爱，势力日益强大，若不及时铲除，将来必成大害。你我联手，将她扳倒，对你我都有益处。”
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你若协助本宫除掉月妃，待本宫稳固中宫之位，便会向陛下进言，恢复你家族的声誉，让你重拾昔日的荣光。反之，若你执意与月妃勾结，日后她登上贵妃之位，甚至取代本宫成为新后，你觉得你还能有好下场吗？”
宁妃的心开始剧烈动摇。文纾昀的提议，犹如一个巨大的诱惑，令她难以抵挡。恢复家族声誉，重获荣光，这是她多年来的心愿。而扳倒齐琬姝，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皇后娘娘，此事……容妾身斟酌。”宁妃面色凝重，缓缓开口。
“可以。”文纾昀颔首，语气沉稳了些许，“本宫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本宫要你确切的答复。切记，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万不可错失。”
宁妃屈膝行礼，转身退出了长乐宫。踏出殿门的瞬间，她顿感通体生寒，恍若刚从一场惊梦中惊醒。一边是曾与自己有过合作之谊的齐琬姝，一边是能助她复仇雪耻、带来无上荣耀的新后，她该作何抉择？
回到自己的宫殿，宁妃独倚窗前，神情晦涩。她忆起了与齐琬姝并肩对抗皇后萧氏的往昔，忆起了齐琬姝的智谋与隐忍。然而，一想到齐琬姝昔日的身份，再想到自己现今的处境，心中的不甘与愤恨便如潮水般再度涌上心头。
而月华宫内，齐琬姝正聆听着青禾的禀报，蛾眉紧蹙。文纾昀自一入宫，便急不可待地笼络宁妃，显然是欲借宁妃之手来对付自己。宁妃本就对自己心怀猜忌，如今有了文纾昀的挑唆，恐怕难以继续保持中立。
“娘娘，宁妃娘娘是否会……”青禾一脸凝重地问道。
“难以言明。”齐琬姝轻摇了下头，“宁妃心中，对昔日之事始终难以释怀。文纾昀之言，恰好击中她的要害。三日之后，便是她抉择之时。”
她略作停顿，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无论她作何选择，我们都不可坐以待毙。青禾，你即刻去联络宫外之人，彻查文纾昀的底细，尤其要查清她与宰相、太后的往来，以及她入宫前的所有过往，不可有丝毫遗漏。此外，加强月华宫的守卫，密切留意宁妃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样，即刻呈报。”
“奴婢遵命。”青禾赶忙应声退下。
齐琬姝移步至窗边，凝视着窗外飘零的落叶，暗自思忖。文纾昀的现身，令原本平静的后宫再度风起云涌。她不仅有太后与宰相撑腰，更野心勃勃、智谋过人，实乃比萧氏更为难缠的敌手。而宁妃的举棋不定，更使局势变得错综复杂。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这三日里，宁妃深居简出，始终未曾给出答复。齐琬姝心中了然，宁妃的沉默，或许已然说明了一切。
第四日清晨，宁妃终于遣人送来一封书信，邀请齐琬姝前往御花园的牡丹亭一叙。齐琬姝端详着信笺上的字迹，心中已然有了定夺。她深知，这或许是她与宁妃的最后一面，亦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较量。
她整了整衣衫，携着青禾，准时抵达牡丹亭。宁妃早已在此恭候，她身着一袭艳丽宫装，神色沉稳，然而，那眼底的复杂却难以掩饰。
“妹妹来了。”宁妃开口，声线沉稳，少了往日的亲和。
齐琬姝于她对面端坐，直切要害：“姐姐今日约我，想必是有了决断。”
宁妃沉默须臾，徐徐颔首：“是。妹妹，我……决定与皇后娘娘合作。”
齐琬姝心下一阵刺痛，面上却不动声色，仅微微一笑：“我知晓了。姐姐既已有所抉择，本宫也不再强求。只是，姐姐日后行事，还需深思熟虑。文纾昀绝非善类，与狼共舞，终将自食恶果。”
“多谢妹妹提点。”宁妃的语调略带歉疚，“但我已别无他法。为了家族，为了自身，我必须如此。”
齐琬姝凝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她深知，自今日起，她与宁妃，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仇敌。这场后宫之战，因新后的介入，因宁妃的背叛，愈发惨烈。而她，唯有奋不顾身，在这变幻莫测的深宫之中，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闯出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