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11)
祭天祈福大典前三日,宫中便已张挂起明黄幡幔,御花园至天坛的石板路亦是反复清扫,连檐角蛛网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钦天监选定吉时,皇后需率六宫妃嫔斋戒三日,于天坛设坛焚香,为皇嗣安康、国运昌隆祷告。齐琬姝身着绣云纹的素色祭服,鬓边仅簪一支白玉簪,缓缓随众妃嫔前往坤宁宫集合。当她的目光扫过立于阶前的皇后时,眸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皇后一身翟衣,凤冠霞帔更显其威严。见扶月走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月妃身怀龙裔,本可免予斋戒,却仍愿为皇家祈福,实在是贤德可嘉。”
“皇后娘娘谬赞了。”齐琬姝屈膝行礼,语气恭敬,“腹中孩儿乃皇家血脉,臣妾自当为其积福,亦为陛下分忧,岂敢因身孕而疏于礼数?”
宁妃立于齐琬姝身侧,素衣素钗,神色自若,闻言轻声应和:“月妃妹妹所言极是,国之大典,岂能因私废公?姐姐们以身作则,方能为六宫树立榜样。”
皇后斜睨了宁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自上月燕窝之事后,宁妃与齐琬姝的往来日益频繁,虽无明显结盟之象,却总有几分形影不离的感觉,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安。此次祈福大典,本是她借此重塑贤德形象的好机会,却也成为了试探二人底细的契机。
斋戒首日,众妃嫔居于坤宁宫偏殿,饮食皆为素食,荤腥香料一概禁用。齐琬姝与宁妃相邻而居,入夜后,宁妃以送安神茶为由,悄悄潜入扶月房中。
“妹妹,你安排的人可有消息传来?”宁妃掩上房门,压低声音问道。
齐琬姝端起茶盏,手指轻敲杯沿:“宫外已查明,皇后之兄,镇国将军萧策,近日频繁与钦天监少监暗中往来,似有密谋之举。而坤宁宫西侧的废院,夜间常有异动,想必便是她藏匿私物之所。”
“巫蛊之物若果真藏于废院,祈福大典之日,便是她的死期。”宁妃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当年我父兄遭人构陷,满门获罪,虽无确凿证据,却处处有萧策的手笔。此次若能扳倒皇后,也算是报了当年一箭之仇。”
“姐姐放心,万事皆已齐备,只欠东风。”齐琬姝放下茶盏,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递给宁妃,“此乃我令人仿制的萧策私印,姐姐只需寻得良机,将其弃于废院之中。待祈福仪式行至请神之时,我会让心腹宫女佯装晕倒,引来众人关注,再借机‘发现’废院之异常。”
宁妃接过玉佩,只觉入手冰凉,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颔首道:“此事我自会妥当处理。只是皇后心思细腻,废院守卫必定森严,需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方可。”
“今夜便是绝佳时机。”齐琬姝眼眸明亮,“斋戒期间,坤宁宫人手多被调去操办祈福之事,废院守卫最为薄弱。姐姐可趁午夜换班之时,以如厕之名绕道前往,行事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留下蛛丝马迹。”
宁妃颔首:“我自会拿捏分寸。”言罢,转身离去,身影须臾便没入夜色。
齐琬姝独倚窗前,遥望天边冷月,暗自思忖。皇后私藏巫蛊之物,勾结外戚谋逆,此事绝非无稽之谈。她早已派人查清,皇后多年无子,怨念颇深,又见她身怀龙种,恐日后危及自己中宫之位,遂与兄长合谋,欲以巫蛊之术咒她流产,同时暗中培植势力,妄图伺机扶持旁系皇子登基,掌控朝政。
午夜,坤宁宫万籁俱寂,唯有巡夜宫女手中宫灯,于夜色中摇曳出一丝微弱光晕。宁妃身着素服,借树影掩护,悄然行至西侧废院。院门锁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她从袖中掏出事先备好的铁丝,几下便将锁打开。
废院内杂草蔓生,残垣断壁间积满落叶,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气息。宁妃借着月光,小心前行,目光掠过墙角地窖入口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快步上前,掀开覆盖在地窖口的木板,果见里面堆满木俑、符咒,还有一叠书信,其上赫然写着与萧策往来的密谋之语,字里行间尽是诅咒齐琬姝与腹中龙裔、意图谋反的险恶用心。
宁妃匆匆将玉佩置于地窖一隅,又把书信如旧放回,正欲盖上木板离开,却蓦地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下一惊,赶忙闪身躲到一根断柱之后,屏息凝神。
“你说娘娘也是,好好的祈福大典,非要让我们来这废院守着,这地方阴气森森的,有何可守的?”一名宫女的怨怼声传来。
“住口!莫要多问!”另一名宫女低声喝斥,“娘娘的旨意,照办便是,若有差池,你我都承受不起。”
二人说着,便行至地窖口,正欲俯身查看,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的惊叫声:“不好了!月妃娘娘宫中的宫女晕倒了!快来人啊!”
两名守卫宫女闻听此言,对视一眼,急忙转身离去。宁妃趁机从断柱后闪出,迅速盖上木板,无声无息地退出废院,锁好铜锁,依原路返回偏殿。
次日拂晓,祈福大典正式开启。天坛之上,香烟袅袅,钟鼓交鸣。皇后端立于主位,手持香烛,正待诵读祈福文,忽闻人群中一声惊叫,齐琬姝身边的宫女青禾直直地倒了下去,面色苍白如纸。
“青禾!”齐琬姝失声惊叫,赶忙俯身查看,语气焦灼,“快传太医!青禾一向身体无恙,今日怎会突然晕厥?”
众人目光纷纷被吸引,现场陷入混乱。陛下闻报赶来,见此情形,眉头紧皱:“何事发生?”
“回陛下,青禾今日晨起便言头晕,却执意随臣妾前来祈福,不料竟晕厥过去。”齐琬姝眼中满是忧虑,“臣妾记得,昨夜青禾起夜时,曾言见坤宁宫西侧废院有黑影闪过,当时臣妾只当她眼花,现今思来,恐怕是沾染了不洁之物。”
皇后心中一紧,强作镇静道:“月妃莫要打趣,废院荒废多年,哪来的黑影?想必是这宫女身体羸弱,故而晕倒。”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宁妃上前一步,语气沉稳,“昨夜臣妾亦听到废院方向有异动,只因斋戒规矩,未曾前去查看。现今青禾无故晕厥,恐非偶然,不若派人去废院搜查一番,也好还众人一个清白。”
陛下本就因上月燕窝之事对皇后心存芥蒂,闻此当即下令:“来人!速往坤宁宫西侧废院,仔细搜查,不得遗漏丝毫线索!”
锦衣卫领命而去,未几便匆匆返回,神色凝重地禀报:“陛下,废院地窖中搜出大量巫蛊之物,另有一叠与镇国将军萧策往来的密谋书信,此外,还发现了一枚萧将军的私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皇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失声辩解:“绝无可能!此绝非本宫所为!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本宫!”
“皇后娘娘,人证物证皆在,岂容你狡辩?”齐琬姝霍然起身,眼神凌厉如刀,直刺皇后,“那些巫蛊木俑之上,清晰可辨臣妾与腹中胎儿的生辰八字,书信之中更是明明白白写着诅咒臣妾滑胎、妄图谋反的阴谋,你岂敢言与此事无关?”
陛下拿起那些书信与木俑,面色阴沉似水,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萧氏!朕待你不薄,册立你为后,统领六宫,你却如此心如蛇蝎,不仅妄图谋害朕的龙裔,竟敢勾结外戚谋反!你可知罪?”
“陛下,臣妾冤枉啊!”皇后双膝跪地,涕泪横流,“这些皆是伪造之物!是月妃和宁妃联手诬陷臣妾!她们嫉妒臣妾的中宫之位,才设下如此恶毒之计!”
“皇后娘娘,饭可乱吃,话却不可乱说。”宁妃面色冷峻,缓缓开口,“臣妾与月妃妹妹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妃嫔,何来陷害你的理由?倒是你,多年未有子嗣,便容不下身怀龙裔的妹妹,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
此时,太医匆匆赶来,禀报青禾的状况:“陛下,月妃娘娘的宫女,乃是中了巫蛊之术的余毒,虽无性命之忧,却会令人头晕目眩,身体日益虚弱。幸而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皇后的心上。陛下怒发冲冠,声色俱厉地吩咐:“将皇后萧氏打入冷宫,严加看管!即刻派人捉拿镇国将军萧策,查抄萧府,彻查其谋反罪行!”
“陛下开恩!妾身实乃蒙冤受屈!”皇后被锦衣卫强拖而去,哭喊声回荡于天坛之上,却再难换取陛下丝毫怜悯。
六宫妃嫔见此情形,皆心惊胆战,纷纷跪地,不敢抬头。齐琬姝凝视着皇后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毫无半分喜悦,唯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宁静。这场宫廷争斗,终究是她胜出了。
宁妃移步至齐琬姝身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妹妹,恭贺你,除却了心头大患。”
“此非我一人之功。”齐琬姝转头看向宁妃,微微一笑,“若非姐姐全力相助,此事岂能如此顺遂。日后,这后宫之中,我们也能少些纷争,安稳度日了。”
然而,齐琬姝深知,后宫之路,从未有过真正的安稳。皇后虽倒,然萧氏余孽尚存,朝中局势依旧扑朔迷离。她身怀龙裔,仍是众矢之的,未来之路,仍需步步为营,谨小慎微。
回到月华宫,青禾已然无恙,见齐琬姝归来,赶忙上前禀报:“娘娘,锦衣卫已将萧策缉拿归案,萧府上下亦已被控制。据所传消息,萧策对谋反之事实供不讳,还牵连出诸多朝中官员。”
“知晓了。”齐琬姝颔首示意,行至窗边坐下,望着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暗自思忖。皇后倒台,萧氏覆灭,此仅为她计划之第一步。接下来,她所行之事,乃是稳固自身地位,确保腹中孩儿平安降生,待来日孩子长大成人,她方能真正高枕无忧。
忽闻殿外传来太监的传旨声:“陛下有旨,宣月妃娘娘速往养心殿议事。”
齐琬姝心头一震,缓缓起身,理了理衣饰,对青禾道:“为本宫梳妆,随我入宫觐见。”
她深知,此番前往养心殿,定然非同小可。陛下兴许是欲商讨立储之事,兴许是想征询她对朝中局势的见解。不管怎样,这皆是她进一步稳固自身地位的绝佳时机。
在迈向养心殿的途中,齐琬姝的脚步稳健而坚毅。红墙之内,权力的博弈永不停息,皇后的落败不过是棋手的更迭,新的纷争,方兴未艾。而她,齐琬姝,必将在这变幻莫测的后宫之中,为自己和孩子,争得一席之地,乃至,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