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6)

长春宫家宴不欢而散后,宫中流言再起。有人说月嫔忘恩负义,仗着陛下宠爱顶撞宁妃,也有人说宁妃失了兵权迁怒于人,故意刁难低位份妃嫔。齐琬姝听闻这些,只淡淡吩咐青禾:“紧闭宫门,谢绝一切访客,对外只说嫔妾偶感风寒,需静养几日。”

青禾不解:“娘娘,这般避而不见,岂不是坐实了流言?”

“流言本就是捕风捉影。”齐琬姝正对着铜镜梳理鬓发,镜中女子眉眼温婉,眼底却藏着几分锐利,“此刻出面辩解,反倒越描越黑;闭门静养,既显低调,又能避开宁妃的试探,更能让陛下觉得我安分守己,不恋栈是非,何乐而不为?”

她深知,宁妃此刻怒火中烧,必然还会有后续动作,时贵妃解禁后也在暗中观察,此时最稳妥的便是藏起来,让自己暂时从各方视线中淡去。

闭门静养的第三日,皇后派来的嬷嬷突然到访,带来了一帖安胎药与一句口谕:“近日宫中不太平,月嫔若能诞下皇嗣,便是稳固自身的最好法子。这药是本宫特意让人调配的,温和滋补,你好生服用。”

齐琬姝捧着那包药,指尖微凉。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无子嗣,后宫之中,宁妃与时贵妃皆有公主傍身,唯有扶持一个无根基、且对她忠心的妃嫔诞下皇子,才能真正制衡其他势力,重振中宫威严。

“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恩典。”齐琬姝对嬷嬷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嫔妾定不负娘娘厚望,好生调养身体。”

嬷嬷走后,青禾忧心道:“娘娘,这药……能吃吗?万一里面有问题……”

“皇后不会害我。”齐琬姝将药包放在案上,眸色清明,“她如今需要我这个棋子,我若出事,对她毫无益处。只是这安胎药,吃与不吃,何时吃,却由不得她。”

她召来心腹宫人,暗中将药送去太医院,只说是“身体不适,想请太医看看药方是否对症”。太医不敢怠慢,仔细查验后回话:“娘娘,这药方确实温和滋补,利于调养气血,并无不妥。只是娘娘目前并无身孕,服用此药虽无害处,却也收效甚微。”

齐琬姝心中了然,将药收好,并未服用。她知道,诞下皇嗣确实是深宫立足的根本,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宁妃失势,时贵妃虎视眈眈,陛下疑心未消,此刻有孕,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怕是等不到孩子降生,自己便已性命不保。

几日后,齐琬姝病愈,第一时间便前往坤宁宫谢恩。皇后见她气色红润,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你能安好,便是好事。往后只管安心调养,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

“谢娘娘关怀。”齐琬姝垂眸应答,话锋一转,“嫔妾近日听闻,宁妃娘娘因将军兵权被削之事,心中郁结,连日闭门不出。嫔妾想着,同为后宫妃嫔,理应和睦相处,便想择日前往长春宫探望,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有这份心便好。只是宁妃此刻心绪不宁,你前去探望,需谨言慎行,莫要再引她不快。”

“嫔妾省得。”

辞别皇后,齐琬姝并未即刻前往长春宫,而是先让人送去了一盏精心熬制的安神汤,附言:“嫔妾听闻娘娘近日夜不能寐,特奉上安神汤一盏,愿娘娘安好。往日种种,皆是嫔妾过错,若娘娘心中有怨,嫔妾愿当面赔罪。”

宁妃收到安神汤与字条,看着那当面赔罪四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深知扶月如今深得陛下与皇后青睐,自己失了兵权,已无往日权势,若真与她撕破脸,怕是讨不到好。沉吟片刻,她让人回话:“明日辰时,本宫在长春宫见你。”

次日辰时,齐琬姝准时抵达长春宫。殿内气氛依旧压抑,宁妃身着素色宫装,坐在主位上,神色憔悴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几分威严。

“嫔妾参见宁妃娘娘。”齐琬姝屈膝跪地,姿态恭敬。

“起来吧。”宁妃挥了挥手,语气平淡了许多,“你倒是有胆量,还敢来见本宫。”

“嫔妾当日离开娘娘,实属无奈,心中一直愧疚不已。”齐琬姝起身侍立,垂眸道,“如今娘娘心绪不宁,嫔妾若不来探望,心中难安。往日种种,无论娘娘如何责怪,嫔妾都心甘情愿受着。”

宁妃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不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本宫知道,你如今有陛下与皇后撑腰,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摆布的小宫女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本宫告诉你,我宁家世代忠良,绝无二心!陛下削减将军兵权,不过是听信了小人谗言!”

“娘娘明鉴。”齐琬姝连忙道,“将军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天下人有目共睹。陛下向来英明,定然不会听信谗言。或许只是一时误会,待误会解开,陛下定会还宁家一个清白。”

她顺着宁妃的话往下说,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只做个倾听者。宁妃积压了多日的怨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从父兄的功绩说到自己的委屈,语气渐渐缓和。

齐琬姝始终耐心倾听,偶尔点头附和,恰到好处地表达同情。待宁妃说完,她才缓缓道:“娘娘心中的委屈,嫔妾都懂。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娘娘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不如保重身体,静待时机,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宁妃看着她,眼中的敌意渐渐消散了几分:“你倒比本宫看得通透。”

“嫔妾只是不愿看到娘娘伤身。”齐琬姝语气真切,“往后若娘娘有任何需要,嫔妾虽能力微薄,却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场探望,最终在平和的气氛中结束。齐琬姝离开长春宫时,心中松了口气。她知道,宁妃虽未完全放下过往,但至少暂时不会将她视为眼中钉,这便足够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齐琬姝刚回到映月阁,便收到了青禾带来的急报:“娘娘,时贵妃宫中的人去了太医院,打听您近日的身体状况,还特意问了安胎药的事!”

齐琬姝眸光一沉,时贵妃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她。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青禾,替我备一份厚礼,送去太医院院判那里,就说近日身体不适,多亏院判大人照料,略表心意。另外,让人散布消息,就说我服用了皇后赏赐的安胎药,身体日渐好转,只是依旧未能有孕,心中十分焦虑。”

青禾一愣:“娘娘,您这是……”

“时贵妃最忌惮的,便是我诞下皇嗣。”齐琬姝冷笑,“我便让她以为,我一心想要求子,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样一来,她便会觉得我暂时对她构不成威胁,注意力也会转移。同时,也能让皇后觉得我对她的好意念念不忘,更加信任我。”

青禾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消息散布出去后,时贵妃宫中果然安静了许多。齐琬姝趁此机会,加快了培养势力的步伐。她通过青禾联络上的宫外人手,暗中为宁妃送去了一些边关的特产,只说是“听闻将军在边关劳苦,嫔妾略尽心意”,既不得罪宁妃,又能卖个人情。同时,她又暗中资助了几位失势的妃嫔,让她们在宫中为自己传递消息。

这日,齐琬姝正在映月阁打理花草,忽然听闻殿外传来一阵喧哗。青禾匆匆进来,神色慌张:“娘娘,不好了!时贵妃宫中的一位美人,忽然落水了!听说落水前,曾与您宫中的宫人有过争执!”

齐琬姝心头一震,手中的花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知道,这是时贵妃的手段——找不到直接对付她的借口,便想借宫人争执之事牵连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慌什么?”齐琬姝定了定神,语气平静,“传我的话,将与那位美人有过争执的宫人即刻拿下,严加审问。另外,备轿,我要亲自去芷兰殿探望。”

她知道,此刻逃避只会让自己更被动。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化解这场危机。

轿子很快抵达芷兰殿,时贵妃正坐在殿中,脸色阴沉如水。见齐琬姝进来,她冷冷道:“月嫔倒是来得快。”

“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宫中的美人落水,心中十分担忧,特意前来探望。”齐琬姝屈膝跪地,语气恭敬,“不知美人如今情况如何?”

“还在昏迷不醒。”时贵妃语气冰冷,“月嫔,你宫中的宫人,竟敢与本宫的人争执,还害她落水,你可知罪?”

“嫔妾不知。”齐琬姝抬起头,神色平静,“嫔妾已将那名宫人拿下审问,据她招供,只是与美人发生了些许口角,并未推她落水。此事恐有误会,还请贵妃娘娘明察。”

“误会?”时贵妃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本宫看,是你管教不严,纵容宫人以下犯上!今日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本宫定不饶你!”

齐琬姝心中清楚,时贵妃是铁了心要借此事打压她。她定了定神,缓缓道:“贵妃娘娘息怒。嫔妾认为,此事疑点重重。美人落水之地是芷兰殿的荷花池,周围守卫森严,若只是口角之争,怎会突然落水?再者,我宫中的宫人一向安分守己,断不敢做出这等以下犯上之事。嫔妾恳请娘娘将此事禀报陛下,让陛下派专人彻查,还嫔妾与宫人一个清白!”

她语气坚定,目光澄澈,没有半分心虚之意。时贵妃看着她,心中暗暗诧异,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的月嫔,竟如此有胆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驾到——”

齐琬姝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赌赢了。她深知,陛下最不喜后宫妃嫔私下争斗,时贵妃借此事发难,必然会引起陛下的不满。

陛下踏入殿内,见气氛凝重,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时贵妃连忙起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委屈:“陛下,臣妾宫中的美人落水昏迷,据查,是月嫔宫中的宫人所为,臣妾正想让月嫔给个交代。”

陛下目光落在齐琬姝身上:“月嫔,你可有话说?”

“回陛下,嫔妾冤枉!”齐琬姝叩首道,“此事恐有误会,嫔妾已将宫人拿下审问,宫人并未承认推美人落水。嫔妾恳请陛下派专人彻查,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陛下沉默片刻,语气平淡:“此事朕已知晓。后宫之中,怎可如此喧哗?传朕的旨意,让锦衣卫即刻彻查此事,任何人不得干预。月嫔,你宫中的宫人,暂且交由锦衣卫看管。”

“嫔妾遵旨。”

“臣妾遵旨。”

时贵妃心中不甘,却也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她知道,此事一旦交由锦衣卫彻查,便很难再牵连到齐琬姝,心中不由得暗暗懊恼。

陛下在芷兰殿停留了片刻,便起身离去。齐琬姝也随之告辞,返回映月阁。

回到殿内,青禾忍不住道:“娘娘,今日真是惊险!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您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陛下不是及时赶到,而是早有安排。”齐琬姝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时贵妃行事太过张扬,陛下早已不满。此次借美人落水之事发难,正好给了陛下敲打她的借口。”

她心中清楚,这场危机之所以能化解,并非全靠运气,而是她摸准了陛下的心思,也看清了时贵妃的弱点。在这深宫之中,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夜色浸浓,映月阁的烛火被窗棂剪得细碎,投在案上的素笺上,光影斑驳。齐琬姝支颐静坐,指尖轻叩案面,思绪如织。时贵妃的不甘藏不住,宁妃的蛰伏藏不住,皇后的期许与陛下的制衡如影随形,重重丝线缠绕,下一步棋,需落得又稳又准。

她抬眸望向窗外,月色如练,清辉遍洒,却照不透宫墙深处的暗涌。但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初入宫时那枚任人摆布的棋子——暗布的眼线、结交的人脉、心中的筹谋,皆是她披荆斩棘的底气。

深宫路险,波谲云诡,往后的风浪只会更烈。可她眼底已无半分怯懦,唯有沉静的锋芒。步步为营,借势而为,总能在这方寸宫闱之中,为自己挣得一片安稳天地,寻得一条生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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