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5)
御书房的旨意传至揽月轩时,齐琬姝正临窗看着庭院中初融的残雪。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晨间宁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贵人扶月,温婉恭谨,持身端方,遭逢暗害却能隐忍不躁,深合朕心。今册封为月嫔,赐居映月阁,赏锦缎百匹、玉饰十套,钦此。
“嫔妾接旨,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齐琬姝屈膝跪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心中却无半分欣喜,只剩一片清明的寒凉。
旨意宣读完毕,传旨太监满脸堆笑地恭喜,齐琬姝起身谢过,遣青禾奉上赏银,待宫人散去,才敛去面上的平静,眸色沉沉。
宫中很快传开后续——毒害贵人的元凶是时贵妃宫中一名贪心小宫女,见月贵人得宠心生嫉妒,私藏毒药暗害,已被秘密处置。时贵妃因管教不严,被罚禁足芷兰殿一月,闭门思过。
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置,任谁都看得出是陛下有意偏袒。青禾愤愤不平:“娘娘,这分明是时贵妃的主意,却让小宫女替罪,陛下未免太过偏心!”
齐琬姝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陛下从来都不偏心,只偏心权力与制衡。”时贵妃背后外戚势力盘根错节,陛下怎会因一个新晋贵人动根基深厚的贵妃?禁足一月不过是做给皇后与她看的姿态,既平息风波,又保全贵妃,一举两得。
可她心中萦绕着一个疑团——原主记忆中,害她性命的是宁妃,为何这一世下毒的却是时贵妃?
她屏气凝神唤道:“系统?”
【宿主有何疑问?】机械音准时响起。
“原主记忆中害她的是宁妃,为何这一世是时贵妃?”
【并非剧情偏差,而是宿主的行为改变了轨迹。】系统回应,【原主依附时贵妃后主动挑衅宁妃,才引来了杀心。而宿主借皇后之势自保,打乱了陛下的制衡布局,让时贵妃对你的嫉妒与忌惮达到顶点,她怕你彻底倒向皇后,故而抢先下手。】
齐琬姝心头一震,又问:“那宁妃为何按兵不动?”
【宁妃心思深沉,见你与贵妃、皇后纠缠,陛下又对你多加关注,不愿贸然出手。她在等你失势的时机,一击致命。】
齐琬姝眸色一沉,她不过是从一个漩涡跌入另一个更凶险的旋涡。时贵妃根基未动,宁妃虎视眈眈,皇后的庇护亦非无偿,陛下始终在高处冷眼旁观。
“娘娘,映月阁已收拾妥当,何时搬过去?”青禾轻声问道。
齐琬姝起身整理衣饰:“今日便搬。”映月阁虽比揽月轩奢华,却处在各方势力眼皮底下,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搬迁之日,宫中并无多少人道贺,唯有皇后派嬷嬷送来一对玉如意,传话说:“中宫永远是你的后盾。”齐琬姝谢过好意,心中却明白这份后盾从来都不是无偿的。
入住映月阁的第一夜,月色皎洁,齐琬姝独自坐在案前,忽然明白无论是宁妃还是时贵妃,都只是深宫棋局的参与者,真正的执棋者从来都是陛下。原主的死是陛下默许,用以敲打宁妃;这一世时贵妃的轻罚,亦是他的权衡,不愿失去制衡宁妃的棋子。
“看来,光靠依附他人是不够的。”齐琬姝低声自语,眼底闪过决绝。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让自己足够有用且安全,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她唤来青禾,问道:“你入宫多少年了?”
“回娘娘,五年了。”
“往后你便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我若安好,你便跟着享福。我若出事,你也难逃干系。”
青禾连忙跪倒:“奴婢此生唯娘娘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齐琬姝扶起她:“好。你替我留意宫中各方动静,尤其是宁妃与贵妃宫中的消息,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禀报。”
青禾退去后,齐琬姝看向窗外月色,一场新的谋划已然开始。这一次,她要做自己的主人。
映月阁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禾便踩着露水滴落的石阶匆匆归来,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张素笺:“娘娘,宁妃宫中传来消息——镇国将军上月回京述职,昨夜已秘密入宫见了宁妃,还带了边关密报。”
齐琬姝指尖捻开素笺,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她望着窗外渐散的雾气:“宁妃父兄手握兵权,陛下本就猜忌,如今将军秘密入宫,怕是要引火烧身。”原主记忆中,宁妃一族后来便是因“私传密报、意图不轨”被削权,想来这便是导火索。
“那我们要不要……”青禾欲言又止。
“不必。”齐琬姝打断她,“我们只需静观其变,若陛下问起,便只说‘听闻将军回京,想来是与娘娘叙骨肉之情’,不多言不多看,才是保全之道。”
她深知此刻无论偏向哪一方,都可能卷入皇权与兵权的旋涡,唯有做个安分守己的月嫔,才能让陛下放下戒心,也让宁妃与时贵妃暂时忽略她。
半月后,时贵妃禁足期满。解禁当日,芷兰殿管弦齐鸣,宫中赏赐流水般送入。齐琬姝听闻消息,淡淡吩咐:“备一份薄礼送去道贺,不必亲自前往。”
青禾不解:“娘娘,贵妃先前那般害您,为何还要送礼?”
“她若真要置我于死地,便不会只派小宫女送毒汤。”齐琬姝轻笑,“如今她解禁,我若闭门不贺,反倒显得心虚记恨,落了下乘。”
送礼的宫女傍晚归来,带回一盒珍珠粉与一句口谕:“月嫔既懂规矩,本宫便不计较过往。往后安分守己,莫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语气中的轻蔑毫不掩饰,青禾气得脸色发白,齐琬姝却毫不在意,将珍珠粉随手递给她:“你拿去用吧。”她清楚,时贵妃的敌意从未消减,只是不敢再明目张胆动手,转而敲打她。
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齐琬姝借着打理映月阁的由头,暗中收买了内务府和御膳房的宫人,又让青禾联络宫外可靠人手,将部分赏赐换成银钱,用于打探消息、结交宫中失势的妃嫔与宫人。她深知,深宫之中多一个眼线,便多一分生机。
这日,齐琬姝正与青禾核对账目,殿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
她心头一凛,连忙起身迎驾。陛下一身常服,神色略显疲惫,踏入殿内便屏退所有人,只留下她。
“近来宫中之事,你听说了多少?”陛下端起茶水漫不经心地问。
“回陛下,嫔妾久居映月阁,只听闻宁妃娘娘的父亲回京述职,贵妃娘娘解禁后宫中热闹。”齐琬姝垂眸应答,恭敬却无半分打探之意。
陛下抬眸看她:“你倒安分。”话锋一转,“宁妃父兄手握兵权,如今将军回京,你可知朕心中所思?”
齐琬姝心头一紧,沉吟片刻道:“陛下所想,必是家国之大局。将军镇守边关,功勋卓著,陛下召其回京,想必是念及将军年事渐高,欲使其安享晚年,宁妃娘娘与父兄团聚,亦在情理之中。”
她只谈君臣情分与骨肉亲情,既不得罪宁妃,也不忤逆陛下。
陛下眸中的探究渐渐淡去,多了一丝赞许:“你虽出身低微,却比许多人聪慧。日后务必保持这份沉稳,朕深知你在宫中艰难,若有困苦尽可直言。”
“谢陛下隆恩。”齐琬姝叩首谢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在映月阁歇了一夜,次日天明离去。他走后不久,青禾匆匆进来:“娘娘,宁妃宫中出事了!将军离宫后便被陛下派人监视,今日一早,御书房下旨削减了他的兵权,让他即刻返回边关!”
齐琬姝眸光一沉,果然不出所料。陛下借将军入宫之事,终于找到了削减宁妃一族兵权的借口,而宁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当日午后,宁妃便派人送来请柬,邀请她前往长春宫赴宴。青禾忧心忡忡:“娘娘,宁妃此刻心绪不宁,邀您赴宴怕是不怀好意,别去了吧。”
“不去便是给了她把柄,说我藐视妃嫔。”齐琬姝冷笑,“去,我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梳妆完毕,齐琬姝身着淡粉色宫装,鬓边簪着玉兰花簪,瞧着温婉无害,眼底却藏着锋芒。她带着青禾前往长春宫,殿内气氛压抑,宁妃身着正红宫装坐在主位,神色冰冷,眼底带着戾气。
见齐琬姝进来,宁妃语气冰冷:“月嫔倒是准时。”
“嫔妾参见宁妃娘娘。”齐琬姝屈膝跪地。
“起来吧。”宁妃语气带着嘲讽,“如今你越发得宠,连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只是不知这份恩宠你能守多久。”
“娘娘说笑了,嫔妾能得陛下垂怜不过是运气好。”齐琬姝垂眸道。
宁妃冷笑,“想来是你手段不凡。先是背弃本宫转投时贵妃,后又依附皇后获封嫔位,现今颇得陛下恩宠,当真是好本事。”
话语中的讥讽与怨恨毫不掩饰,殿内妃嫔们大气不敢出。齐琬姝定了定神,抬起头带着委屈:“娘娘明鉴,嫔妾当初离开实属无奈,时贵妃以父母性命相要挟,后来遭人暗害也是皇后仁慈做主。嫔妾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并无半分攀附之意。”
她语气真切,眼底凝着泪光,引得几位妃嫔生出同情。宁妃怒火更盛,猛地一拍桌子:“你倒会狡辩!若不是你野心勃勃,怎会落到今日境地?本宫今日召你前来,便是要告诉你,做人莫要忘本!再敢勾结他人,本宫定不饶你!”
“嫔妾不敢!”齐琬姝连忙叩首。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陛下驾到——”
齐琬姝心头一震,抬眸见宁妃脸上闪过慌乱,随即恢复平静。陛下踏入殿内,目光扫过情形,落在跪地的齐琬姝身上:“这是怎么了?”
宁妃起身行礼:“臣妾邀请各位妹妹赴宴,不知为何月嫔忽然跪地不起,臣妾正询问缘由。”
齐琬姝抬起头带着委屈:“回陛下,嫔妾方才侍奉娘娘时,许是举止有失妥当,惹娘娘不悦。嫔妾自知失礼,心中惶恐,才跪地请罪,绝无其他缘故。”
她刻意弱化争执,只归为礼仪疏忽,既不让宁妃难堪,也不让陛下陷入后宫琐事的评判中。
陛下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见齐琬姝神色惶恐,宁妃面带余怒,便已了然大半。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不过是些许小事,何须如此较真。月嫔既已知错,便起来吧。宫中宴饮,图的是热闹和睦,莫要因这点小事败了兴致。”
“谢陛下。”齐琬姝依言起身,垂眸侍立一旁,姿态愈发恭谨。
宁妃心中不甘,却不敢违逆圣意,只得强压下怒火,勉强笑道:“陛下说得是,是臣妾过于严苛了。”
这场宴最终不欢而散。返回映月阁后,青禾道:“今日真是惊险,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
“陛下不是恰巧赶到,而是早有安排。”齐琬姝端起茶杯,“他削减了宁妃一族兵权,怕她报复,一直派人盯着长春宫。”
她心中清楚,陛下这是在保护她,也是在敲打宁妃。她这颗棋子还有利用价值,陛下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出事。
“只是宁妃定然不会罢休。”青禾忧心道。
“她不会,时贵妃也不会。”齐琬姝放下茶杯,眼底闪过决绝,“但深宫之中,从来不是谁拳头硬谁就能赢。我们只需保持清醒,步步为营,便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
夜色渐深,映月阁的烛火依旧亮着。齐琬姝独自坐在案前,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她知道,宁妃与时贵妃的打压只会越来越猛烈,皇后的拉拢也不会毫无代价,陛下的恩宠更是薄如朝露。她必须尽快培养势力,让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在这深宫之中立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