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承宠（4）
坤宁宫的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皇后接过那支银簪，指尖摩挲着泛黑的簪尖，眸色沉沉。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将她脸上的神色映得半明半暗，看不出喜怒。
“你可知，污蔑贵妃毒害皇嗣（注：虽未孕，但贵人属后宫妃嫔，毒害妃嫔等同于动摇后宫根基），是何等重罪？”皇后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中宫独有的威压，“若无实证，单凭一支银簪、一句送药人是贵妃宫里的，便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齐琬姝心头一紧，知晓皇后是在试探她的底气，连忙叩首道：“嫔妾不敢妄言！青禾已去内务府与御膳房求证，送药的小太监确是贵妃宫中所遣，且陛下从未吩咐过赏赐安神汤。”她抬起头，眼底泪光盈盈，却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坚定，“嫔妾性命如草芥，若不是走投无路，断不敢在娘娘面前构陷贵妃娘娘。只求娘娘彻查此事，还嫔妾一个清白，也还宫中一个安宁。”
皇后沉默片刻，将银簪放在案上，目光落在齐琬姝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倒是胆大，敢将这般大事捅到本宫面前。就不怕时贵妃报复？”
“嫔妾怕。”齐琬姝如实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比起被悄无声息地毒死，嫔妾更愿赌一把，赌娘娘仁慈，愿为嫔妾做主。”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娘娘昨日说，中宫永远是中宫，嫔妾信娘娘。若娘娘肯护嫔妾一次，嫔妾此生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
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满意她的识时务：“你倒是个聪明人。”她抬手示意宫女扶起齐琬姝，“此事关乎后宫体统，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且回去，安心在揽月轩待着，此事本宫会亲自向陛下禀报。”
“谢娘娘恩典！”齐琬姝重重叩首，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一半。
辞别皇后，齐琬姝刚走出坤宁宫，便见御前太监匆匆走来，神色恭敬：“月贵人，陛下在御书房召见您。”
齐琬姝心头一震，皇后动作竟如此之快，看来是想借着此事，尽快将时贵妃的把柄递到陛下面前。她定了定神，跟着太监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陛下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你来了。”
“嫔妾参见陛下。”齐琬姝屈膝跪地，姿态恭敬。
“起来吧。”陛下挥了挥手，指了指一旁的锦凳，“皇后已将此事告知朕，你且说说，昨夜的安神汤，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琬姝依言起身，垂眸道：“回陛下，昨夜三更时分，有宫人送来安神汤，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嫔妾见汤药已凉，心中生疑，便用银簪试了试，谁知簪尖竟泛了黑。后来嫔妾让宫女去查证，才知送药之人是贵妃娘娘宫中的，且陛下并未吩咐过送药之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嫔妾不知何处得罪了贵妃娘娘，竟让娘娘对嫔妾下此毒手。嫔妾只求陛下明察，还嫔妾一个清白。”
陛下沉默着，指尖敲击着案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气氛凝重，齐琬姝垂着头，不敢直视陛下的目光，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她知道，陛下此刻心中定然在权衡——一边是得宠的贵妃，一边是可用来制衡各方势力的贵人，他会如何选择？
良久，陛下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事朕已知晓。一个小小宫人，竟敢假传朕的旨意，毒害妃嫔，实在胆大包天。”他抬眸看向齐琬姝，“你且放心，朕会派人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谢陛下隆恩。”齐琬姝叩首谢恩。
“你近日受了惊吓，且回揽月轩好生歇息。”陛下挥了挥手，“朕会让人多送些补品过去，给你压惊。”
“嫔妾遵旨。”齐琬姝再次叩首，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齐琬姝才缓缓松了口气。陛下虽未明说要处置时贵妃，但能答应彻查此事，已是对她最大的庇护。
回到揽月轩，齐琬姝刚坐下，青禾便匆匆进来，神色慌张：“贵人，贵妃娘娘宫里的嬷嬷来了，说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来看望您。”
齐琬姝眸光一沉，时贵妃动作倒是快，想来是已经知晓陛下召见她的事，此刻派人来，怕是想打探消息，或是想再下毒手。
“让她进来。”齐琬姝沉声道。
不多时，时贵妃宫中的掌事嬷嬷便走了进来，神色倨傲，目光落在齐琬姝身上，带着几分不屑：“月贵人，我家娘娘听闻您近日受惊，特意让奴婢来看看您，还带来了些补品，给您压惊。”
嬷嬷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锦盒，放在案上。
齐琬姝淡淡一笑，语气平静：“有劳嬷嬷跑一趟，也替我谢过贵妃娘娘的关怀。只是嫔妾近日身体不适，怕是无福消受这些补品，还请嬷嬷带回吧。”
嬷嬷脸色微变：“贵人这是何意？我家娘娘一片好意，贵人怎能拒绝？”
“嬷嬷说笑了。”齐琬姝语气依旧平静，“嫔妾并非有意拒绝，只是嫔妾如今惊魂未定，胃口不佳，怕是辜负了娘娘的好意。不如等嫔妾身体好些了，再亲自去芷兰殿向娘娘道谢。”
嬷嬷见齐琬姝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冷哼一声：“既然贵人如此说，那奴婢便先回去禀报娘娘。只是贵人，有些事，还是不要做得太绝，免得日后后悔。”
“嬷嬷的话，嫔妾记下了。”齐琬姝语气依旧平静，“嬷嬷慢走，不送。”
嬷嬷狠狠瞪了齐琬姝一眼，转身带着宫女离去。
待嬷嬷走后，青禾忍不住道：“贵人，您为何要拒绝贵妃娘娘的补品？万一娘娘因此更加记恨您……”
“记恨？”齐琬姝冷笑一声，“她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再多一次记恨，又能如何？”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这些补品，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如今陛下正在彻查此事，她若敢再对我下手，便是自寻死路。”
青禾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还是贵人想得周全。”
齐琬姝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她知道，时贵妃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定会有更猛烈的反扑。而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迎接这场关乎生死的较量。
夜渐渐深了，揽月轩的烛火依旧亮着。齐琬姝独自坐在案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与系统的对话——
[殿内烛火已残，只剩星点微光映着帐幔暗影。陛下呼吸绵长，龙涎香与药渣的微苦气息在空气中交织，齐琬姝侧身躺着，指尖仍残留着银簪上淡淡的黑痕凉意。她屏气凝神，在心底轻唤：“系统？”
【宿主有何疑问？】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音量压得极低，不扰半分外界安宁。
齐琬姝睫羽轻颤，心头疑窦丛生：“陛下连日驾临揽月轩，当真只是一时新鲜？他明知我是时贵妃举荐，又曾是宁妃侍女，这般恩宠，难道不怕我卷入派系争斗？”
【宿主可还记得原主结局？】系统反问，【陛下年事已高，疑心深重，既忌惮宁妃家族兵权，又提防时贵妃外戚势力。宿主如今的身份，恰是制衡两方的绝佳棋子——抬举你，可试探宁妃的容忍度，亦可敲打时贵妃的气焰。若你失势，不过是弃子一枚，无损大局。】
“棋子……”齐琬姝低声重复，心头泛起一阵寒凉。她原以为陛下的“护着你”是几分真心，如今想来，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随口安抚。
【但宿主与原主不同。】系统的声音添了几分提示意味，【原主只贪浮荣，未察背后深意。而宿主借皇后之势自保，恰是打乱了陛下的初始布局——他要的是你依附时贵妃，而非投向中宫。接下来，陛下的态度或许会有变数。】
齐琬姝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陛下会干预此事？”
【大概率会。】系统回应，【皇后久无实权，此次借毒汤之事发难，既是为了拉拢宿主，也是想借机重振中宫威严。时贵妃行事狠辣，却低估了宿主的警惕。而陛下，绝不会允许任何一方势力独大。这场风波，最终会由他来定夺。】
“那我又当如何自处？”齐琬姝沉声追问，指尖紧紧攥起。皇后的庇护固然是机会，亦可能使其成为时贵妃之眼中钉，甚或招致陛下之猜忌。
【借力打力，保持中立。】系统给出核心建议，【向皇后表忠心，却不参与中宫与贵妃的直接交锋。面对陛下，需显露出安分守己的姿态，同时让他知晓你身不由己的处境。深宫之中，有用且无害，才是长久之道。】]
脑海中的对话逐渐消散，齐琬姝慢慢地闭上双眼。系统的话语仿佛警钟长鸣，在耳畔不断回响。她深深地明白，在这深宫内菀之中，唯有时刻保持清醒，谨慎行事，步步为营，才能够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生存下来。而她，绝对不会再成为那任人摆布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