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盛夏的暴雨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秋风乍起，染黄了史莱克学院林荫道上的第一片梧桐叶。空气中多了几分飒爽的凉意，也带来了新学年的忙碌与紧张。
古月娜和霍羽瞳的关系，在经历了龙谷的生死考验和雨夜无声的默契之后，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期。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与小心翼翼的猜疑，如同被秋风扫去的落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流淌在日常琐碎中的、温暖而平实的亲密。
古月娜不再需要时刻紧绷神经，用目光将霍羽瞳牢牢锁在自己的领地内。她开始真正享受起这种并肩而行的感觉。
晨练时，她们依旧会牵手，但不再是古月娜强势地主导，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相伴。有时是古月娜先到湖边，静静等待那个踏着晨露而来的黑发（伪装）身影；有时则是霍羽瞳先结束蕴养，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古月娜收功。目光相遇时，相视一笑，便牵着手走向教室。
课堂上，古月娜还是会将笔记推到霍羽瞳手边，但不再是为了彰显什么，而是纯粹地分享与探讨。霍羽瞳偶尔也会在她的笔记旁，用清瘦的字迹添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或疑问。那些写在纸张边缘的交流，成了只有她们才懂的密语。
食堂里的座位依旧是固定的，古月娜也还是会留意霍羽瞳的喜好，但不再需要刻意去证明什么。她会很自然地将霍羽瞳多看了一眼的菜夹过去，霍羽瞳也会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餐盘里古月娜偏好的部分拨给她。偶尔，霍羽瞳甚至会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她从城内某家老字号买来的、古月娜提过一次的点心，不动声色地放在她面前。
古月娜总是会惊喜地睁大眼睛，然后笑得眉眼弯弯，毫不客气地享用，最后还不忘凑到霍羽瞳耳边，用气声说一句“我的羽冰最好了”，换来对方一个微不可查的白眼，和那悄悄泛红的耳根。
夜晚的宿舍，是独属于两人的静谧世界。霍羽瞳卸去伪装，雪发披散，靠在窗边的软椅里，就着灯光翻阅那些艰深的典籍。古月娜有时会凑过去，挨着她坐下，脑袋搁在她肩头，陪她一起看。看着看着，或许会因为内容过于晦涩而昏昏欲睡，最终变成枕在霍羽瞳腿上小憩。
霍羽瞳起初还会因为腿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而身体微僵，但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她甚至会在古月娜睡熟后，轻轻调整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灯光柔和，雪发与银发在暖光下几乎融为一体，静谧而安好。
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常，却比任何激烈的誓言都更让古月娜感到满足。
她喜欢看霍羽瞳专注于某件事时，那冰蓝色眼眸中沉静的光芒；喜欢她偶尔因为自己的某个无赖举动，而流露出那转瞬即逝的、带着无奈纵容的神情；更喜欢在每一个清晨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身侧那人安静的睡颜，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和那缕萦绕不散的冷香。
她的羽冰，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拼尽全力去追逐、去禁锢的幻影，而是真切地、安稳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与她分享着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寸琐碎光阴。
当然，平静之下，并非全无波澜。
舞长空偶尔投来的、带着深意的目光，依旧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们秘密的存在。内院关于龙谷的某些传闻，也隐隐指向了当日魂泣之地那雪发蓝眸的神秘身影。
但古月娜的心境已与往日不同。她不再被恐惧支配，而是学会了与这份隐忧共存。她相信霍羽瞳有能力应对，而她自己，也做好了随时与她并肩面对任何风雨的准备。
信任，让她们都变得更加从容。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两人坐在湖边老位置。霍羽瞳正凝神感知着湖水中蕴藏的、随着季节变换而微调的水属性能量波动，这是她修行的一部分。
古月娜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片刚刚飘落的金黄梧桐叶，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银紫色的发梢跳跃。
忽然，霍羽瞳周身的气息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一直笼罩着她的、属于冰元素的清冷感，似乎变得更加圆融自然，与这秋日湖畔的环境隐隐相合。
她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的眼底一闪而逝，带着一丝明悟后的澄澈。
“如何？”古月娜立刻察觉，偏头问道。
霍羽瞳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片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梧桐叶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四季轮转，能量生灭，自有其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古月娜听。
古月娜怔了怔，随即笑了。她将手中那片梧桐叶轻轻放在霍羽瞳摊开的掌心。
“那就顺应其理。”她看着霍羽瞳的眼睛，银紫色的眼眸中映着秋日晴空，明亮而温暖，“我们一起。”
霍羽瞳低头，看着掌心那片承载着阳光温度与生命轮回痕迹的落叶，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掌轻轻合拢，将那枚落叶握在了掌心。
秋风拂过湖面，带起粼粼波光，也吹动了两人额前的发丝。
古月娜伸出手，替霍羽瞳将被风吹乱的一缕黑发（伪装）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带着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无需言说的亲昵。
霍羽瞳没有动，任由她的指尖擦过自己的耳廓，带来微痒的触感。
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边，看着水光天色，感受着秋风拂面。
没有炽烈的誓言，没有跌宕的剧情。
只有这秋日午后，最平常的相伴。
但古月娜知道，这便是她穷尽两世，跨越生死，最终寻得的，最真实的圆满。
她的掠夺，她的强求，她所有的偏执与疯狂……
最终，都化作了这掌心一点温度，和这无需言语的、长久的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