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龙谷秘境开启的日子，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到来了。
传送广场上，通过初步筛选、获得进入资格的学员齐聚一堂。唐舞麟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对金龙血脉进一步觉醒的渴望；谢邂、许小言等人也神色凝重，显然深知此行风险与机遇并存。
古月娜站在人群边缘，目光紧紧锁在不远处那道身影上。
霍羽瞳依旧是黑发黑眸的伪装，安静地立在原地，气息沉凝，与周围的躁动格格不入。她没有看古月娜，但古月娜的视线却如同蛛网，密不透风地缠绕着她。
古月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痛感。她想冲过去，最后一次拉住她的手，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她踏入那未知的险地。那被她强行压下的恐慌，在分别的时刻，再次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她记得霍羽瞳那双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眸，记得那句“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的冰冷质问。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不能……不能再让她失望。
内院负责开启秘境的老师已经开始凝聚魂力，磅礴的能量在广场中央汇聚，空间开始扭曲，一道散发着苍茫古老气息的裂缝缓缓撕开。
“入谷！”
指令下达，学员们依次踏入裂缝。
轮到霍羽瞳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就在她身影即将没入裂缝的刹那，古月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嘶声喊道：“羽冰！”
霍羽瞳的脚步顿住，在空间光晕的扭曲中，微微侧过半张脸。
古月娜看着她模糊的侧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抖的、近乎哀求的话：
“……活着回来。”
霍羽瞳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微微停顿的身影，在下一刻，彻底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
古月娜僵在原地，望着那缓缓闭合的裂缝，仿佛自己的魂魄也跟着一起被抽走了。广场上的喧嚣，老师的指令，其他人的议论……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只觉得周身冰冷，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
她知道，她放她走了。
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亲手送入了可能吞噬一切的龙潭虎穴。
接下来的等待，对古月娜而言，成了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龙谷秘境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里面三日，外界或许只过去几个时辰。但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对古月娜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她无法静心修炼，无法专注任何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霍羽瞳被狂暴龙魂围攻，坠入空间陷阱，身份暴露被群起而攻之……每一种设想都让她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她守在传送广场，寸步不离，眼睛死死盯着那闭合的空间裂缝，仿佛这样就能早一秒看到那个人平安归来。
唐舞麟等人出来时，皆是一身狼狈，有的甚至带了不轻的伤，但脸上大多带着收获的喜悦或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看到如同石雕般立在广场边缘的古月娜，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她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和眼底那抹骇人的赤红逼退。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古月娜的心也一点点沉入谷底。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没出来？
难道……
就在那恐慌即将彻底吞噬她理智的瞬间——
空间裂缝猛地一阵剧烈波动，一道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
是霍羽瞳！
她身上的衣物多处破损，沾满了暗沉的血迹和尘土，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但她站住了，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散发着幽幽蓝光、形状不规则的晶体，那晶体内部仿佛有冰龙虚影盘旋——正是她在龙谷中得到的机缘！
她出来了！她还活着！
古月娜几乎是在看到她身影的同一时刻，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冲了过去！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霍羽瞳手中的东西，来不及询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是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狠狠地将那刚刚脱离险境、气息尚不稳的人，死死地、用力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唔……”霍羽瞳猝不及防被她撞得闷哼一声，牵扯到体内的伤势，眉头瞬间蹙紧。
但古月娜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她抱着霍羽瞳，手臂收得极紧，紧到霍羽瞳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呻吟。她把脸深深埋进霍羽瞳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带着血腥味和龙谷尘埃的冷香，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是后怕，而是失而复得后，那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与庆幸。
她还活着！她回来了！她没有丢下自己！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迅速浸湿了霍羽瞳肩头的衣料。
霍羽瞳被她勒得生疼，初时还有些不适，但感受到怀中人那无法自控的颤抖和肩头那灼热的湿意，所有的不适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能感觉到古月娜那几乎要将她揉碎融化的力道里，蕴含的是怎样一种濒临崩溃后宣泄而出的情感。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她。只是抬起那只没有拿着晶体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了古月娜不断颤抖的背上，一下一下，生疏地拍抚着。
周围尚未散去的内院老师和其他学员，都看到了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幕——那个一向冷若冰霜、实力莫测的插班生羽冰，此刻正被古月娜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抱着，而向来强势霸道的古月娜，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在她肩头哭得浑身发抖。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
古月娜哭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她微微松开怀抱，却依旧不肯完全放手，双手捧着霍羽瞳的脸，银紫色的眼眸还氤氲着水汽，通红一片。她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霍羽瞳苍白的脸，指尖颤抖地拂过她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受伤了？严不严重？”
霍羽瞳看着她这副模样，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的眼底微微流转。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轻声问：“现在，信我了吗？”
古月娜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语无伦次：“信！我信！对不起……羽冰，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想你……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重新将霍羽瞳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重新嵌回自己的身体里。
霍羽瞳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逐渐平复却依旧急促的心跳，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再次濡湿自己的肩头，心底那片冰封的湖，终于彻底消融，漾开温暖而柔软的涟漪。
她抬起手，回抱住了古月娜，将脸轻轻靠在了她的发顶。
阳光炽烈，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这一次，古月娜的怀抱，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牢笼，而是劫后余生后，彼此确认心意的港湾。
信任的裂痕，在生死考验与失而复得的狂喜中，被悄然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坚固。
古月娜知道，她再也不会用恐惧去束缚她的羽冰。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拥有，是放手让她去翱翔，然后坚信，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