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霍羽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那圈留在她腕上的红痕，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古月娜的视网膜上，灼得她眼睛生疼。
“羽冰……”
她哑声又唤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走廊里自己声音的回响，以及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
古月娜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她僵硬扭曲的影子。她银紫色的眼眸失焦地瞪着前方，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偏执的占有，而是全然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恐慌和悔恨。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真的不是！
她只是……只是太害怕了。龙谷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那扇名为“失去”的恐惧之门。那个目睹另一个“古月娜”拥有霍羽瞳的结局，那个她拼尽一切才抢夺而来的奇迹，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任何一点风险，任何一丝可能让霍羽瞳离开的苗头，都足以让她失控。
可她忘了，她的羽冰，从来都不是需要被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是能翱翔九天的冰凤，是能与骨龙王对峙而不落下风的存在。她的保护，她的限制，在她看来，或许早已成了一种不信任的枷锁。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
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心脏。
累赘？骗子？
不！不是的！
她是她的光，是她绝望中抓住的唯一救赎，是她宁愿背负所有罪孽也要留在身边的存在！
可是……她好像用错了方式。她用恐惧编织的牢笼，非但没有留住她，反而将她推得更远。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古月娜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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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羽瞳径直回到了宿舍。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和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她背靠着门板，缓缓闭上眼，卸去了所有伪装。
雪白的长发垂落下来，冰蓝色的眼眸睁开，里面不再是面对古月娜时的漠然，而是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误解的怒意，有被禁锢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钝痛。
古月娜最后那恐慌而悔恨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并不真的想离开。那个承诺，她既然给出了，便会遵守。只是，古月娜那源于恐惧的、近乎病态的掌控，确实让她感到了疲惫和束缚。龙谷，她必须去。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关乎她的血脉，也可能关乎……未来的道路。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夏日景象，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沉凝。或许，这次冲突，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让古月娜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密不透风的保护，而是并肩而立的信任与尊重。
接下来的两天，史莱克学院一年级的学员们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
古月娜和羽冰之间，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感消失了。
她们依旧一起上课，一起出现在食堂，但不再牵手，不再有那些旁若无人的亲昵低语。古月娜总是试图靠近，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未散的恐慌，而霍羽瞳（依旧是伪装）则始终维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平静，对她的靠近既不抗拒，也不回应，仿佛两人只是最普通的同窗。
古月娜带来的点心和书籍，霍羽瞳会收下，淡淡地道谢，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品尝或翻阅。她修炼时，古月娜依旧会守在宿舍外，但霍羽瞳不会再让她布下的结界笼罩自己，而是自行运转魂力，隔绝外界。
这种无声的冷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古月娜煎熬。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在荒原上的旅人，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墙壁。
她试图像以前那样，用撒娇、用赖皮的方式去打破这层隔阂，但每当她靠近，霍羽瞳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来，所有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她心慌的、彻底的平静。
她知道，这次不一样了。她的羽冰，是真的生气了。
龙谷秘境开启报名的最后一天，傍晚。
古月娜站在宿舍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她耗费巨大心力才弄到的、关于龙谷内部已知区域和危险分布的详细资料。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既能表达歉意，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霍羽瞳安全的方式。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门内安静了片刻，然后被拉开。
霍羽瞳站在门内，已经卸去了伪装，雪发蓝眸，清冷如月。她看着门外的古月娜，没有说话，眼神平静，等待着她开口。
古月娜看着她真实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难言。她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声音干涩发紧：“这个……给你。龙谷里面……很危险，这些资料或许……有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霍羽瞳的目光落在那一叠厚厚的、明显经过精心整理的纸张上，冰蓝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去接。
古月娜的心沉了下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霍羽瞳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份资料。
“谢谢。”她轻声说，语气依旧平淡。
古月娜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霍羽瞳看着她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眸，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的模样，心底那点因冲突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悄然松动。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我会小心。”
没有承诺不去，只是承诺会小心。
但这对于古月娜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代表着，她没有被彻底推开！代表着，她的羽冰，还愿意接受她的关心！
“嗯！嗯！”古月娜用力点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你……你一定要小心！我……我在外面等你！”
霍羽瞳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那强忍泪意的模样，冰蓝色的眼眸中，最终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好。”她应了一声，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的古月娜，看着那扇合拢的门，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恐慌和绝望。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有些发闷的胸口，那里除了未散的余悸，更多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知道，她的羽冰给了她一次机会。
一次弥补，以及……学习如何真正去爱她的机会。
信任，而非禁锢。
这或许是她们之间，需要重新修习的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