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连绵的阴雨终于被一股强势的南风驱散，天空洗过般湛蓝，阳光炽烈起来，正式宣告了初夏的来临。史莱克学院内草木疯长，蝉鸣初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生机。
这股躁动，也悄然蔓延到了学员之间。一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内院将在近期开放一个名为“龙谷”的试炼秘境，据说其中蕴藏着与龙族相关的古老传承和珍稀资源，甚至可能残留着上古龙族的精魄！
消息一出，所有拥有龙类武魂或者对龙族力量有所渴求的学员都沸腾了。唐舞麟的金龙王血脉自不必说，连一些拥有亚龙类武魂的高年级学长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古月娜在听到“龙谷”二字的瞬间，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银龙王的本源在她体内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是一种遇到同源之地的悸动，更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警示。
龙谷，绝非善地。上古龙族陨落之地，残留的不仅是传承，更有无尽的怨念、狂暴的龙魂和错综复杂的空间陷阱。机遇往往与致命的危险并存。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转头看向身旁的霍羽瞳。
霍羽瞳（依旧是黑发黑眸的伪装）正垂眸看着手中关于基础魂力理论的课本，似乎对周围沸腾的议论毫无所觉。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侧脸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但古月娜知道，她一定听到了。冰龙王血脉对“龙谷”的反应，只会比银龙王更加强烈。
一股强烈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冲动涌上古月娜心头——阻止她！绝不能让她去龙谷！
那里太危险了！狂暴的龙魂，未知的陷阱，还有……那些可能窥破她冰龙王血脉本源的存在！万一她的身份在龙谷彻底暴露……
古月娜不敢再想下去。光是这个可能性，就让她感到一阵灭顶般的恐慌。
她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霍羽瞳放在课本上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书页都皱了起来。
霍羽瞳抬眸，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不准去。”古月娜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厉色，银紫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恐惧和近乎蛮横的专制，“龙谷，你不准去！”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引得周围几个同学都侧目看来。
霍羽瞳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慌和那紧紧攥着自己、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没有立刻挣脱，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古月娜，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里太危险了！”古月娜像是找到了理由，语速飞快，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龙魂暴动，空间紊乱，连魂斗罗进去都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你……你不能去冒险！”
她将所有能想到的危险都罗列出来，试图用恐惧说服她，或者说，说服自己。
霍羽瞳沉默地听着，直到古月娜因为激动而微微喘息，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机遇与风险并存。”
“那也不行！”古月娜几乎是低吼出来，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不准！听到没有？！我不准你去！”
那语气，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银龙王对所属物的绝对掌控。
霍羽瞳黑色的眼眸深处，冰蓝色的光芒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她看着古月娜那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偏执，心底第一次，清晰地划过一丝……不悦。
她不是需要被时刻护在身后的瓷娃娃。她是霍羽瞳，是身负冰龙神王血脉的继承者。龙谷的机遇，对她而言，意义重大。那里可能存在着能让她更快掌控血脉、甚至窥见回归路径的契机。
古月娜的保护，在这一刻，变成了阻碍。
她轻轻动了动手腕，试图挣脱那过于用力的钳制。
察觉到她的反抗，古月娜瞳孔一缩，恐慌瞬间化为更深的戾气！“你想去？！你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机遇，连命都不要了吗？！还是说……”她猛地凑近，气息灼热地喷在霍羽瞳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你根本就想借着去龙谷的机会……离开？！”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猜忌和恐惧。
霍羽瞳的身体猛地僵住。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信任和疯狂的古月娜，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的眼底剧烈地翻涌，几乎要冲破束缚。一种混合着失望、荒谬和怒意的情绪，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竟然……这样想她？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的承诺如此不值一提？原来她所有的顺从和纵容，换来的依旧是这般不堪的猜度？
霍羽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不再试图挣脱，只是看着古月娜，一字一句，清晰地，如同冰凌碎裂：
“古月娜，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需要你处处限制、时时防备的累赘？”
“还是一个……随时会背弃承诺、不告而别的骗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古月娜的耳膜，刮过她因为恐惧而紧绷的神经。
古月娜愣住了，攥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霍羽瞳看着她瞬间失神的模样，心底那点怒意和失望，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疲惫。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她没有再看古月娜，转身，拿起桌上的课本，径直朝着教室外走去。
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古月娜僵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看着她手腕上那刺目的红痕，耳边回荡着她那冰冷的质问……一股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慌和悔意，瞬间将她吞噬。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她！
“羽冰！”她猛地追出教室，朝着那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嘶声喊道。
霍羽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明晃晃地照在地上，却驱不散古月娜周身那如坠冰窖的寒意。
她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拐角，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好像……把她推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