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雨丝渐渐沥沥，敲打着回廊的黛瓦，将方才那场微小冲突的痕迹悄然洗去。古月娜依旧紧紧抱着霍羽瞳，力道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近乎虔诚的依恋。霍羽瞳肩头的衣料被她的泪水洇湿了一小片，带着微凉的潮意。
许久，古月娜才微微松开怀抱，却依旧不肯完全放手，双手捧着霍羽瞳的脸，银紫色的眼眸还泛着红，像只受惊后寻求确认的小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真的……不会走？”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问。
霍羽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那点因被过度保护而产生的不快，彻底消散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平日里霸道强势的银龙王，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再次确认。
古月娜这才像是彻底安心，破涕为笑，那笑容带着雨后天晴般的澄澈和满足。她凑上前，用鼻尖蹭了蹭霍羽瞳的鼻尖，动作亲昵而自然，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小声保证，像是犯错后认错的孩子，“不会……再勒着你了。”
霍羽瞳没有躲开她这过于亲昵的小动作，只是微微偏开头，避开了她那依旧灼热的呼吸，低声道：“……知道就好。”
一场小小的风波，看似平息。
但古月娜心底那份因舞长空而起的隐忧，并未真正消失。它只是被霍羽瞳的承诺暂时安抚，沉入了更深的地方，化作了一种更加隐蔽的、无孔不入的“圈养”。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言语阻拦，而是换了一种更温柔、也更难抗拒的方式。
她知道霍羽瞳喜静，偏好冰寒纯净的环境。于是，她不再强行跟随霍羽瞳去藏书楼，而是动用关系，将那些霍羽瞳可能感兴趣的、涉及高阶能量规则或上古秘闻的孤本典籍，直接“借”到了她们的宿舍里。一张舒适宽大的椅子被安置在窗边，旁边的小几上总是摆着温度恰好的清茶和几样霍羽瞳偏好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精致茶点。
当霍羽瞳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宿舍，看到那摞被细心整理好的古籍和准备好的一切时，她还能说什么？只能默然接受这份“体贴”的安排。
她知道霍羽瞳对食物要求极高，不喜油腻和过于复杂的调味。史莱克食堂的饭菜虽然不错，但终究是大锅灶。古月娜便开始隔三差五地亲自去城内那几家她早已摸清的、以清淡精致出名的酒楼，打包回合霍羽瞳口味的菜肴。有时甚至会在宿舍里用小型的魂导炉灶，笨拙地尝试复刻她从精灵族那里学来的、带着草木清气的点心。
当那些卖相或许不算完美，却明显花了心思的食物被推到面前时，霍羽瞳看着古月娜那双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的眼眸，拒绝的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她甚至开始留意霍羽瞳修炼的周期和状态。每当霍羽瞳气息沉凝，进入深度冥想的关键时期，古月娜便会提前在宿舍周围布下更精妙的元素结界，隔绝一切可能的外界干扰。她自己则守在门外，或是坐在不远处，拿着一本书安静地陪伴，直到霍羽瞳顺利结束修炼。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如同最柔软的蛛网，悄无声息地将霍羽瞳包裹其中。它不带来任何压迫感，甚至充满了令人舒适的暖意，却同样有效地限制了霍羽瞳与外界的接触，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以古月娜为中心的小小世界里。
霍羽瞳并非毫无所觉。
她能感觉到古月娜那份小心翼翼的、试图用“好”来将她留住的心思。这份心思，笨拙，固执，甚至带着点可怜，让她无法硬起心肠去打破。
而且，平心而论，古月娜的安排确实让她感到便利和……舒适。她本就不是喜欢喧闹和无效社交的人，能安静地待在熟悉的环境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有合口味的食物，有不被打扰的修炼空间……这些，恰恰是她所需要的。
只是，这种被全方位“供养”起来的感觉，偶尔还是会让她生出一种微妙的、类似于被豢养的金丝雀般的错觉。
一次，古月娜又带回了一盒据说是用万年雪莲的莲子做的糕饼，兴冲冲地让她品尝。霍羽瞳拿起一块，那糕饼入口即化，清甜不腻，带着纯净的冰属性能量，确实难得。
她吃完一块，擦了擦手，抬眸看向眼巴巴等着评价的古月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这样，很像在喂宠物。”
古月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银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受伤，她急忙辩解：“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
看着她那副急于否认、生怕被误解的模样，霍羽瞳心底那点微妙的异样感，又悄然散去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或许有些过分了。
“味道很好。”她移开视线，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古月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笑了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又殷勤地将那盒糕饼往她面前推了推。
霍羽瞳看着她那单纯满足的笑容，冰蓝色的光芒在眼底微微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算了。
就这样吧。
被这样小心翼翼地珍视着，圈养着，似乎……也并不坏。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必独自面对风雨，不必时刻警惕周遭的目光。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心栖息，有一个人，会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固执地，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她拿起另一块糕饼，小口地吃着。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将房间染上一层暖金色。
古月娜坐在她对面，双手托着腮，看着她安静的侧脸，看着她细嚼慢咽的动作，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她的圈养计划，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她的羽冰，正在一点点地，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好，习惯这方由她构筑起来的、温暖而安全的天地。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