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春日的暖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击退，连绵的阴雨带着料峭寒意，笼罩了史莱克学院。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沁入骨髓，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霾。
古月娜的心情，比这天气更加阴郁。
舞长空那日春日祭上如影随形的冰冷注视，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她知道，那绝不仅仅是怀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以让他采取行动的“破绽”。
这份隐忧，让她对霍羽瞳的占有和保护欲，几乎发展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不再允许霍羽瞳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超过十步。课堂上，她的目光几乎黏在霍羽瞳背上；食堂里，她必须坐在霍羽瞳对面，确保每一口食物都经过她的“检视”；甚至连霍羽瞳去藏书楼查阅资料，她也要亦步亦趋地跟着，美其名曰“共同进步”，实则是不肯让她有片刻独处，生怕舞长空会趁虚而入。
她的紧张和过度保护，几乎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牢笼，将霍羽瞳紧紧包裹其中。
霍羽瞳起初还保持着沉默，任由她安排。但古月娜变本加厉的掌控，渐渐让她感到了一种窒息般的束缚。
一次实战理论课上，舞长空提出了一个关于极致属性魂力在复杂环境中的应用难题，点名让“羽冰”回答。这问题刁钻，涉及对自身属性本源的深刻理解。
霍羽瞳正准备起身，古月娜却猛地按住她的手腕，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舞老师，这个问题涉及能量对冲的临界点计算，我认为应该先考虑环境介质的稳定性系数……”她侃侃而谈，将话题引向了一个相对安全、更偏向元素使通用理论的方向，巧妙地将霍羽瞳可能暴露真实力量的风险遮掩了过去。
舞长空冰冷的目光在古月娜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身后低垂着头的霍羽瞳，没有戳穿，只是淡淡道：“坐下。羽冰，你来回答。”
古月娜身体一僵，握着霍羽瞳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里。她还想说什么，霍羽瞳却轻轻挣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古月娜，黑色的眼眸平静地望向舞长空，声音清晰而简洁，直接切入能量本源的核心，寥寥数语，便精准地剖析了问题的关键，其见解之深刻，远超一个普通冰元素魂师应有的水准。
课堂上一片寂静。
舞长空看着她，眼神深邃，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很好。”
古月娜坐在座位上，看着霍羽瞳平静地坐下，看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掐出的浅浅红痕，一股混合着后怕、愤怒和无力感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她不是气霍羽瞳，她是气自己，气这无处不在的威胁，气自己只能用这种笨拙而极端的方式去保护她！
下课铃响，古月娜几乎是立刻拉起霍羽瞳，快步离开了教室，直到走到一处无人的回廊角落才停下。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古月娜猛地转身，将霍羽瞳抵在冰冷的廊柱上，银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厉色，“他明明就是在试探你！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回答得再深入一点，他可能就……”
“那又如何？”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如同冰珠坠地。
古月娜愣住了。
霍羽瞳抬起眼，伪装下的黑色眼眸对上古月娜激动而不安的目光，那里面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厌倦。
“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下一次吗？”霍羽瞳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古月娜心上，“古月，你的紧张，快把我勒死了。”
古月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冻结。她看着霍羽瞳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勒死了……
她说……自己快把她勒死了……
巨大的恐慌和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保护她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是束缚？
“我……”古月娜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颤，她想解释，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霍羽瞳那平静的眼神，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感到无力和……害怕。
她害怕霍羽瞳会厌烦她的占有，害怕她会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保护”。
看着古月娜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和那双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全然恐慌的银紫色眼眸，霍羽瞳冰封的心湖，终究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不是不懂古月娜的恐惧和用心。只是，这种密不透风的掌控，确实让她感到了压力。她来自永恒天国，身为神王之女，自有其傲骨和行事准则，绝非需要被时刻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不是推开古月娜，而是抚上了她紧攥着自己衣袖、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我没有怪你。”她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只是，不必如此。”
古月娜感受着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和她话语中那细微的安抚，眼眶猛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猛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霍羽瞳的肩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脆弱：“我怕……羽冰，我真的好怕……我怕他把你带走……我怕你离开我……”
所有的强势和偏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直白的恐惧和依赖。
霍羽瞳任由她靠着，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意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底那丝因被束缚而产生的不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无奈，是了然，或许……还有一丝细微的疼惜。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古月娜的背。
“我不会走。”她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语气却比任何一次都要肯定，“至少，现在不会。”
古月娜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
霍羽瞳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冰蓝色的光芒在伪装下的眼底微微闪动。她犹豫了一下，极其轻微地，主动向前倾了倾身体，让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古月娜的额头。
一个极其短暂，却带着明确安抚意味的触碰。
“信我。”她看着古月娜近在咫尺的、写满不安的眼睛，轻声道。
古月娜怔住了。所有的恐慌和委屈，都在这个细微的、带着霍羽瞳式笨拙的主动亲近中，烟消云散。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暖流涌遍全身。
她猛地伸出手，再次紧紧抱住霍羽瞳，这一次，不再是充满掌控欲的禁锢，而是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庆幸。
“我信你……”她把脸埋在霍羽瞳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会试着收敛一些，给她更多喘息的空间。因为她知道，她的羽冰，承诺了，便会做到。
霍羽瞳被她抱着，感受着她逐渐平复的呼吸和那依旧不肯放松的力道，微微闭上了眼睛。
雨丝敲打着回廊的屋檐，发出细密的声响。
相拥的两人，在这一次小小的摩擦与和解中，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更加稳固的平衡。
古月娜依旧会警惕，会不安，但她开始学着更信任霍羽瞳的能力和承诺。而霍羽瞳，也在这份略显沉重的爱意中，读懂了古月娜深藏于偏执之下的、那份源于过往创伤的巨大不安全感。
她们都在为了彼此，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步伐。
只为了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异界，更长久地并肩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