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篇(1)
瘴气像有生命的活物，粘稠地从林间渗出。
邓戮和韩璃踏进南荒外围“千瘴林”的第七个时辰，两人衣衫早已被毒雾浸透，布料边缘开始泛起焦黄。韩璃撑着一层薄薄的月华光罩，光罩在瘴气侵蚀下发出滋滋声响，如同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这里的毒瘴……不对劲。”韩璃脸色微白，呼吸比平时急促，“寻常瘴气只会侵蚀灵力，这里的瘴气里混杂了别的东西……它在主动攻击修士的功法根基。”
邓戮没有撑起防护。他只是正常呼吸，任由那些灰黄带着暗绿斑点的毒雾涌入肺腑。体内，那团半红莲半混沌的气旋正缓缓旋转，将吸入的毒瘴分解、转化——一部分暴戾的毒性被杀戮道韵吞噬，化作戮力养料；另一部分混乱的杂质则被混沌能量消融，变成维持气旋运转的“柴薪”。
他甚至感觉到一丝愉悦。就像干渴的人终于喝到水，虽然这水混着泥沙。
“是魔源之气。”邓戮忽然开口，“西溟魔域特有的能量，混在灵气里。对正道功法来说如同砒霜，但对某些邪功魔功……是补品。”
话音刚落，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风声。
韩璃瞬间拔剑，月白剑光映亮周遭三丈——足够了。足够看清那些从腐叶堆、树洞、藤蔓阴影里爬出来的东西。
瘴毒狼蛛。每一只都有磨盘大小，甲壳是瘴气的灰黄色，背部长着诡异的暗绿斑纹，八条长腿末端不是尖爪，而是蜷曲的、不断滴落粘稠毒液的吸盘口器。更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不是一对，而是密密麻麻挤在头胸部的几十颗复眼，每一颗都倒映着闯入者的身影。
“三十七只。”邓戮说。他甚至还数了。
狼蛛群没有立刻攻击。它们呈环形缓缓收拢包围圈，那些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光——不是对血肉的贪婪，是对灵力、对生命精气、对修士道基的渴望。这些畜生以吞噬修士的修为为生。
“它们被你的气息吸引了。”韩璃紧握剑柄，月华光罩又薄了一层，“你的戮力……在它们感知里，是不是特别‘美味’？”
邓戮没回答，因为他已经动了。
没有拔剑，没有施展法术。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就这一步，周身三丈内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滚！不是被推开，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压缩、最后化作数十道灰黄色的气箭，朝着最近的十几只狼蛛激射而去！
狼蛛尖叫——那是一种刮擦金属般的刺耳声响。气箭击中甲壳，没有穿透，而是直接渗入。下一秒，那十几只狼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扭曲，甲壳裂开缝隙，从中喷出混杂着毒液和内脏碎块的污血。
混沌同化——邓戮给这招起的名字。以混沌气旋的包容特性，强行将外部能量同化为自身一部分，再灌入敌人体内，从内部引爆。
剩下的狼蛛被激怒，蜂拥而上。
韩璃剑光起。月华剑气本应克制邪祟，但在这魔源之气弥漫的环境里，剑光威力至少削弱三成。她一剑斩断两只狼蛛的前肢，毒液溅到光罩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节省灵力。”邓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挡在她身前，右手虚握，掌心那朵半红莲半混沌的虚幻之花悄然绽放。
这一次，他没有用混沌同化。
而是吞噬。
扑到最近的五只狼蛛，在距离他还有一丈时突然僵住。它们体内的毒液、妖力、甚至那点可怜的灵智，都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强行抽出，化作五道灰绿色的气流，汇入邓戮掌心。
狼蛛干瘪的尸体倒地，化作一摊脓水。
剩下的狼蛛终于知道怕了，尖叫着四散逃入深林。
战斗结束得很快。林间只剩脓水的腥臭和尚未散尽的瘴气。
韩璃收起剑，看着邓戮的背影，眼神复杂：“你刚才……直接吞噬了它们的本源？”
“这里的生物，体内都混着魔源之气。”邓戮转身，掌心那朵虚幻之花缓缓消散，“对我来说，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柴薪’。”他顿了顿，“但你不同。你的净月功法属太阴正道，与魔源之气相冲。接下来尽量少出手，节省灵力。”
韩璃抿唇，最终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越往深处，林木越发扭曲怪诞。有的树长得像挣扎的人形，枝干如手臂般伸向天空；有的藤蔓会突然蠕动，试图缠绕过路者的脚踝；甚至有一次，他们经过一片看似普通的泥沼，泥面突然裂开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好在邓戮提前感知到地下的生命波动，拉着韩璃避开了。
三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亮光。
不是天光，而是火光——无数篝火、火把、灯笼的光芒，汇聚成一片躁动的光海。光海之中，矗立着一座令人头皮发麻的建筑:
那是一只巨兽的颅骨。
不知是何等生物，光是头骨就高达三十余丈，颧骨形成天然的拱门，眼眶里嵌着两座三层木楼，鼻腔通道成了主干道。颅骨表面被开凿出密密麻麻的洞窟、平台、悬廊，挂着各色破烂旗帜和风干的兽首。颅骨顶端，插着一面血红色大旗，旗面用不知名颜料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嘴里叼着一颗还在滴血的心脏。
血颅寨。
南荒外围最大的黑市，三不管地带的罪恶温床。
寨门前没有守卫，只有两排钉在木桩上的头颅——有新有旧，有人类有妖兽，都保持着死前的惊恐表情。这是警告，也是“招牌”:在这里，生死自负。
踏进颅骨拱门的瞬间，声浪扑面而来。
叫卖声、争吵声、狂笑声、惨叫声、骨牌碰撞声、兵器打磨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原始的、暴烈的喧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劣质酒气、药材的苦味、还有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熏香气味。
街道狭窄拥挤，两侧摊位直接铺在地上。卖的东西千奇百怪:
· 浸泡在绿色药液里的妖兽眼球，还在微微转动
· 一叠叠泛黄的人皮，上面刺着残缺的功法符文
· 笼子里关着半人半兽的生物，眼神麻木
· 摊主正现场解剖一只刚死的“影猫”，剥下它能隐形的皮毛
· 甚至有个老头在卖“元婴体验”——让顾客短暂附身一具濒死的元婴修士肉身，感受高阶力量(代价是折寿十年)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或至少遮住面容。不是怕被认出，而是这里的规矩:不露脸，不问来历，交易完成即陌路。
韩璃下意识往邓戮身边靠了靠。这里的气息让她极度不适，体内灵力运转都滞涩了三分。
邓戮却如鱼得水。他体内混沌气旋正欢快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暴戾、贪婪、杀意等负面情绪——这些对旁人来说是毒药，对他来说却是滋养戮力的养料。
两人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邓戮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块在黑风寨用过的面具，递给韩璃一块。
“先打听消息。”邓戮压低声音，“葬月峡谷，月蚀之日，还有……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玄尘子打扮的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