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首城
半年的光阴，在跋涉与潜修中悄然流逝。
邓戮独自穿行于天罪原野广袤而多变的地域，从西部的荒凉戈壁，逐渐踏入相对富饶、但也更加复杂的东部丘陵与平原地带。这半年，他并未一味追求杀戮与力量的提升，而是将大部分心神用于巩固戮师境界，以及消化那柄断剑中承载的零散上古杀戮道传承。
更重要的，是调和体内日益增长的杀障。
得益于从太阴遗迹带走的那一小缕（在毁灭遗迹前，他强行截留了一丝本源气息）太阴真水的辅助，他找到了一种暂时的平衡之法。每日以一丝极阴寒气淬炼心神，虽不能根除杀障，却如同给沸腾的油锅盖上了一层冰盖，将那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人心的魔念强行压制下去。如今的他，只要不进行大规模、无节制的屠杀，已基本不会再出现失控的风险。那双墨黑眸子里的血芒，也内敛了许多，不再那般刺眼，却更显深沉难测。
他的目标，是位于天罪原野东部边缘，毗邻东天神洲的一座雄城——龙首城。据他从京华城获得的地图和信息所知，此城是通往东天神洲的重要门户之一，商贸繁盛，势力错综复杂，或许能在那里找到关于青云宗更详细的情报，以及进一步修炼所需的资源。
这一日，一座巍峨巨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入云，以一种暗金色的巨石垒砌，在阳光下闪耀着沉稳而威严的光泽。城楼造型果真如一颗昂扬的龙首，俯瞰着通往东天神洲的广袤原野，气势磅礴，远非混乱的京华城可比。
城门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有庞大的商队，有气息彪悍的佣兵，有衣着华丽的宗门弟子，更多的是形形色色的散修和凡人。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城门处有身穿统一制式灵甲、气息精悍的卫兵值守，收取入城费用。
邓戮收敛了周身所有煞气，将修为压制在大概筑基中期的水平，混在人流中走向城门。他注意到，大多数人都会主动向卫兵缴纳灵石，但也有少数气息不凡者，或是亮出某种令牌，或是卫兵主动行礼放行，并未收费。
轮到邓戮时，他正准备取出灵石，那为首的卫兵队长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看似普通却难掩一丝独特气质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竟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并未索要入城费。
邓戮微微一怔。
是看穿了他的真实修为？还是将他误认成了某个有特权的势力子弟？
他不动声色，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迈步向城内走去。然而，他刚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
“喂！那小子！站住！”
邓戮回头，只见一个面色倨傲、穿着与守城卫兵略有不同、似乎是城内执法队模样的年轻修士，正指着他。
“说你呢！不懂规矩吗？入城费，十块下品灵石！”那年轻修士走上前，打量了一下邓戮朴素的衣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旁边的卫兵队长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那年轻修士一眼，又忍住了。
邓戮瞬间明白了。刚才卫兵队长的放行，可能是某种“潜规则”或者看走了眼，而这后来的执法队修士，显然更“按规矩办事”，而且……似乎想找点茬。
他不想节外生枝。默默地取出十块下品灵石，递了过去。
那年轻修士接过灵石，掂量了一下，嗤笑一声：“算你识相。”这才放行。
这个小插曲并未在邓戮心中掀起多少波澜。弱肉强食，无论在何处都是不变的法则，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在京华城是赤裸裸的杀戮，在这里，则化为了无形的阶层与规矩。
踏入龙首城内，喧嚣热浪扑面而来。宽阔整洁的街道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卖丹药、法器、符箓、妖兽材料的店铺比比皆是，灵茶的香气、食物的味道、还有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繁华。这里的建筑也更加精致华美，灵气浓度远胜外界，显然布置了大型的聚灵阵法。
邓戮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融入人流，信步而行。他先去了一处专门售卖地图和风物志的店铺，购买了一份更为详尽的东天神洲及龙首城周边的地图与势力介绍。随后，他便开始在城中最大的自由集市闲逛，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感知着各种灵材的气息，希望能找到对杀戮道修炼有益，或者能进一步调和杀障的物品。
集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就在邓戮在一个摊位前驻足，打量着一块蕴含阴煞之气的“幽冥铁”时，一个略带沧桑和些许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啧啧，煞气内蕴，神华暗藏，小友这身修为，倒是别致的紧啊。只是……根基虽厚，前路却似乎蒙着一层血光，步履维艰呐。”
邓戮身体微微一僵，霍然转身！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老道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慵懒和玩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老道周身气息不显，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他主动开口，邓戮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高手！绝对是远超他现在境界的高手！
邓戮心中瞬间警惕提升到极致，戮力在体内悄然运转，墨黑的眸子锐利地盯向老道，声音冰冷：“阁下是何人？有何指教？”
老道对他的警惕不以为意，反而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邓戮眉心那常人无法察觉的、隐匿下去的杀戮印记，又看了看他藏于储物袋中的那柄断剑方向。
“指教谈不上。贫道玄尘子，一介云游散人罢了。”老道笑眯眯地说道，“只是见小友步履之间，道韵自成，却又与当今主流仙魔两道迥异，心生好奇，故而来结个善缘。”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深意：
“小友走的这条路……可不好走啊。杀伐过盛，终伤己身。光靠外物压制，不过是饮鸩止渴。可想寻得一条……既能驾驭这股力量，又不至于迷失本我，最终反噬自身的‘正道’？”
此言一出，邓戮瞳孔骤缩！
这老道，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修炼的根本，甚至点出了他依靠太阴真水压制杀障的现状！他到底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