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戮师
邓戮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湖泊中央那具暗金色的巨大骨骸，以及贯穿其胸口的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之上。越是感知，他心中的波澜便越是汹涌。
那断剑之上残留的气息，与他体内的戮天血煞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杀戮的本源！这绝非普通的杀戮，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呈现。他甚至能隐隐“看到”无数细密、玄奥的暗红色符文在断剑周围若隐若现，那是对杀戮之道的深刻理解和运用，远超他目前《血狱真解》所记载的范畴！
“这是……一位至少是戮尊，甚至可能是戮王境界的前辈……”邓戮心中震撼。他能感受到，这位前辈并非此界土著，其骨骸中蕴含的道则碎片与九狱玄荒的天地法则隐隐有些许不同，更像是来自天外的征伐者。这位前辈在此地与守护太阴真水的存在（很可能是那暗金骨骸的主人）爆发了惊天大战，最终双双陨落。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若能参悟这断剑上残留的杀戮道韵，对他而言，价值甚至超过眼前的太阴真水！
他立刻盘膝坐下，墨黑的眸子紧闭，全部心神都沉入其中，尝试与那断剑上的道韵沟通、共鸣。他周身淡红色的煞气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与断剑散发出的古老杀戮气息相互牵引，形成一个微妙的循环。
就在这时，一旁的韩璃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对那断剑的忌惮，取出一个通体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宝瓶。她小心翼翼地飞向湖泊中央的岛屿，避开那令人心悸的战场残骸，来到祭坛前。
宝瓶对准那团不断变换形态的太阴真水本源，发出柔和的吸力。纯净至极的幽蓝色液体如同受到召唤，分出一股，涓涓流入瓶内。韩璃很有分寸，只收取了大约一半的分量，便立刻封住了瓶口。
她看了一眼正在潜心感悟的邓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道：“按照约定，我取我所需。不能抢哦，我也有功劳的。”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生怕邓戮突然翻脸。
邓戮的感悟被打断了一瞬，他睁开眼，冰冷的目光扫过韩璃和她手中的玉瓶。看到太阴真水还剩一半，他眼中的厉色稍稍收敛。韩璃的确一路提供了线索，方才战斗也有所助益，她取走一半，虽让他有些不快，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并未触及他“公平交易”的底线。
“帮我护法。”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结束了，你就可以走了。”
说完，他再次闭上双眼，更深层次地沉浸到对断剑道韵的感悟之中。此刻，突破境界，汲取这上古杀戮道传承，比那半团太阴真水更重要。
韩璃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默默退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手握太阴魂佩，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虽然此地除了他们似乎再无活物），一边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进入深度感悟状态的邓戮。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邓戮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剧烈变化。那弥漫的淡红色煞气逐渐向内收缩、凝练，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最终几乎化为纯粹的暗红，如同干涸的血液。他丹田内，那朵含苞待放的业火红莲骨朵，在断剑道韵的刺激和滋养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长、绽放！
花瓣层层展开，虽然依旧虚幻，却散发出更加恐怖和纯粹的杀戮意志！当红莲彻底绽放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带着灵魂层面压迫力的气息以邓戮为中心轰然爆发！
在他的眉心处，一个由暗红色光芒构成的、复杂而玄奥的杀戮印记缓缓浮现，如同一个微缩的血色星辰，散发着令生灵本能恐惧的威压！
戮师境界，成！
这一刻，邓戮正式踏入了杀戮道的中坚层次。他的戮力总量和精纯度暴涨，更关键的是，他初步凝聚了“杀戮印记”，拥有了直接震慑对手灵魂的能力，对杀戮之道的理解和运用也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他的实力，已然足以正面匹敌甚至击杀金丹初期的修士！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血芒如同实质的电光，刺破幽暗。他长身而起，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全新力量。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那湖泊中央的祭坛，走向那柄断剑。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他伸出手，握住了那锈迹斑斑的剑柄。
“嗡——！”
断剑发出一声低沉而欢愉的嗡鸣，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剑身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其下暗沉如血、布满了古老符文的剑身。虽然依旧是断剑，但其上蕴含的杀戮道韵却与邓戮体内的戮力水乳交融。
邓戮能感觉到，这柄断剑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强大的杀戮之宝，更是承载了那位前辈部分传承的钥匙。
他毫不犹豫地将断剑收起。随即，他目光扫过这片古老的战场和那团剩余的大阴真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此地不宜久留，这机缘也不能留给后来者（尤其是可能存在的敌人）。
他运转体内磅礴的戮力，双手结印，暗红色的光芒在他掌心凝聚。
“戮道·红莲焚寂！”
一朵巨大的、完全由毁灭性戮力构成的业火红莲虚影在他头顶浮现，然后猛地压向下方的祭坛、暗金骨骸以及剩余的太阴真水！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狂暴的戮力与精纯的太阴之力激烈冲突，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地下溶洞开始剧烈摇晃，巨大的钟乳石纷纷断裂砸落，地面的黑色岩石寸寸龟裂，湖水沸腾蒸发！
邓戮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血影，冲向来的方向。韩璃也早已做好准备，紧随其后。
两人沿着原路急速返回，身后是不断坍塌毁灭的遗迹。当他们最终从那口荒井中冲出，落在戈壁上时，身后传来沉闷的、地底深处结构彻底崩溃的巨响，那口井也随之彻底塌陷，被沙石掩埋，再无痕迹。
……
戈壁上，风沙依旧。
韩璃看着身边气息愈发深沉可怕、眉心血色印记若隐若现的邓戮，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同行，惊险万分，却也让她看到了这个“魔头”不同于传言的一面。他冷酷，却也守诺；他杀戮成性，却又似乎有着自己的底线。
她握紧了装有太阴真水的玉瓶，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最后的确认：“魔头，那我真走了昂？”
邓戮转过身，墨黑的眸子看着她，那两点血芒似乎比之前平静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嗯。”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告别。他履行了他的承诺。
韩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将这个亦敌亦友、神秘莫测的少年的身影刻入脑海。然后，她转身，祭出一件月白色的飞行法器，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朝着与京华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邓戮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流光彻底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已然焕发部分神采的断剑，感受着体内戮师境界的磅礴力量，以及脑海中更加清晰、但也更加危险的杀戮道传承。
复仇之路，又前进了一大步。
但他也清楚，突破戮师，意味着“杀障”的威胁也将同步提升。寻找长期压制乃至净化杀障的方法，变得刻不容缓。那位陨落的前辈传承中，或许有线索，但这需要时间消化。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选择韩璃离开的路径，也没有回京华城，而是朝着天罪原野更深处，另一个传闻中可能存在古老遗迹和强大妖兽的区域迈开了脚步。
他的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愈发孤寂，却也更加挺拔，如同一条独自走向尸山血海的孤狼。
而就在邓戮离开后不久，原先那口井塌陷之处的上空，空间微微扭曲，一道模糊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虚影悄然浮现。那虚影望着邓戮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韩璃消失的天际，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古老韵味的低语：
“戮天传承再现……太阴之契已分……变数，终于开始了……”
虚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亘古不变的风沙，依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呼啸，掩埋着秘密，也预示着新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