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简陋的窗棂，驱散了房间内的一部分阴霾。韩璃经过一夜的调息，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至少行动无碍了。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邓戮如同门神一般，默立在走廊的阴影里，似乎早已在等她。
韩璃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邓戮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直接开门见山：“你的储物袋里，有什么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换成灵石。”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璃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冲上了心头。这一路来的担惊受怕、被迫同行、耗费灵石，此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口。她为了保住玉佩和性命，已经一再退让，甚至掏空了平日积攒的大部分灵石来支付两人的开销（主要是邓戮的），现在，这个“魔头”竟然还要打她储物袋里那些私人物品和宗门赐予的保命之物的主意？
“你……你……”韩璃指着邓戮，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移动钱库吗？！这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我出的！我的灵石都快用完了！你还要我变卖东西供养你修炼你那邪功？！”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哭腔。长期的压抑、伤势的折磨、对未来的迷茫，以及此刻邓戮这近乎“剥削”的要求，终于让她情绪失控了。晶莹的泪珠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汇聚，然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净月仙宗弟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你这魔头，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拿走玉佩！想要我变卖师门所赐，绝无可能！”她一边哭一边骂，平日里清冷孤高的形象荡然无存，此刻更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普通少女。
邓戮愣住了。
他预想过韩璃会拒绝，会讨价还价，甚至会用那套“因果”说辞来反驳。但他唯独没想过，她会哭。
在他的认知里，修士，尤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都应该是清心寡欲、意志坚定，哪怕面临生死也能保持风度的吗？怎么……这就哭了？
看着韩璃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虽然他并不懂这个词）的模样，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邓戮那原本冰冷坚硬、准备用眼神和煞气让她屈服的心，竟罕见地产生了一丝……无措。
他习惯了用力量解决问题，用杀戮清除障碍。但面对眼泪，尤其是这样一个暂时算是“同伴”（虽然是强迫的）的女子的眼泪，他那套简单粗暴的逻辑似乎失效了。威胁她？她好像不怕死了。用强？那之前的誓言和暂时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杀障反噬和未知因果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站在原地，墨黑的眸子里的血芒都似乎因这意外状况而黯淡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种惯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此刻竟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
韩璃见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既不反驳也不动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还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茫然，哭得更凶了。一半是真委屈，另一半，或许也带着点试探和发泄的意味。
最终，邓戮似乎做出了决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韩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下了楼梯，离开了旅店。
留下韩璃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哭声渐渐止住，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却有些懵。
他……这就走了？不再逼她了？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暗中扣住了一枚师门给的、同归于尽用的保命符箓。结果，对方竟然被她哭跑了？
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委屈和愤怒。这个煞气冲天、实力诡异的“魔头”，居然……怕女孩子哭？
想到这里，韩璃的心情莫名复杂起来。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看来，这个邓戮也并非完全不可沟通，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和底线。这或许……是她可以利用的一点。
但眼下，他独自出去了。去了哪里？要做什么？京华城龙蛇混杂，他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连累到自己？
韩璃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轻松，又被新的担忧所取代。她看了看自己几乎见底的储物袋，又看了看邓戮离开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恢复伤势和灵力。只有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才能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掌握一点点主动权。
……
而此刻，行走在京华城嘈杂街道上的邓戮，心情同样不平静。
女孩的眼泪和控诉，还在他脑海里回荡。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修炼需要资源，而他现在身无分文，唯一能获取资源的途径就在韩璃那里，提出这个要求在他看来是合理的。
但她的反应……让他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麻烦。”他低声自语，将心头那点异样情绪压下。既然暂时无法从韩璃那里获得灵石，那就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了。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赌坊？他不会。偷窃？不符合他的“道”，且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么，最直接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一个挂着狰狞兽骨招牌、门口站着两名气息彪悍守卫的建筑上。那里灵力波动混杂，煞气浓郁，隐隐传来金铁交击和狂热的呐喊声。
角斗场？或者，生死擂？
那里，有他需要的战斗，有潜在的“养料”（对手的生命精元），或许，还有获胜后的奖金。
邓戮墨黑的眸子中，那两点血芒再次亮起，带着冰冷的决意。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周身煞气收敛到最低，迈步向着那充满血腥与暴力的场所走去。
杀戮之道，终究还是要靠杀戮来铺就。没有灵石购买资源，那就用敌人的尸骨，来垫高他通往复仇巅峰的阶梯。至于那个还在旅店里哭鼻子的韩璃……暂时，随她去吧。只要玉佩还在她身上，她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