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无分文
半个月的跋涉，对于邓戮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压制杀障和运转戮力。但对于伤势未愈、灵力几乎被封禁、仅凭凡人之躯硬撑的韩璃来说，却是一段漫长而煎熬的旅程。
天罪原野的南部边缘，地貌逐渐从荒凉转向一种混乱的生机。当那座名为京华城的巨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连邓戮那冰封的心湖都微微波动了一下。
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片依着险峻山势和蜿蜒黑水河胡乱生长出来的、巨大无比的混凝土与金属的丛林。城墙高耸，却布满了各种风格的修补痕迹和狰狞的防御工事。灵能驱动的浮空艇与原始的兽车在城门处混杂，衣着光鲜的修士与浑身煞气的亡命徒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灵气的活跃、工业的烟尘、以及永远无法散去的、属于“混乱”本身的气味。
这就是京华城，天罪原野南部最大的混乱中心，也是无数逃亡者、投机者和黑暗交易的庇护所。
缴纳了不菲的入城税（依旧是韩璃咬牙支付的），两人融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喧嚣人潮。韩璃紧跟着邓戮，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这半个月她几乎是靠意志力在支撑。她不时偷偷瞥一眼身前那个沉默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警惕。这个“魔头”一路上的确信守承诺，没有强夺玉佩，也没有伤害她，甚至在她体力不支时会略显粗暴地拉她一把。但他周身那若有若无、让她灵力运转都感到滞涩的冰冷煞气，以及那双深不见底、偶尔闪过血芒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邓戮对周遭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注目的落脚点。最终，他在一条相对僻静、但依旧能感受到城市脉搏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家名为“归云”的二流旅店。店招陈旧，门面低调，正符合他暂时隐匿的需求。
走进略显昏暗的前厅，柜台后一个睡眼惺忪、脸上带着刀疤的掌柜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住店？”掌柜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罪原野土著特有的漠然。
“两间房。”邓戮言简意赅。
“上房十块下品灵石一晚，普通房五块。先付三天。”掌柜敲了敲柜台上的牌子。
邓戮沉默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侧头看向身旁的韩璃。
韩璃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一路上，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几乎都是她掏的腰包——入城税、干粮、甚至邓戮偶尔看向某些蕴含阴煞之气（对他修炼有益）的古怪矿石时，也是她默默付账。她本以为到了住店……
她看着邓戮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神里连一丝尴尬或请求都没有的脸，一股荒谬又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韩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伤势未愈还是气的，“你该不会是……没钱吧？”
邓戮非常坦然，甚至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平静，轻轻点了点头：“嗯。”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然呢？
韩璃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净月仙宗备受瞩目的真传弟子，身怀隐秘，如今却要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为这个随手就能捏死筑基中期、煞气冲天的“魔头”付房钱？！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对上邓戮那双纯粹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玉佩还得靠他“允许”才能暂时保住……
最终，韩璃几乎是咬着牙，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并不起眼、实则内有乾坤的储物袋里，数出了三十块下品灵石，拍在柜台上。“两间普通房，三天。”
掌柜收起灵石，扔过两把铭刻着简单禁制的钥匙，指了指楼梯：“三楼，左手边。”
……
房间狭小而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以及一个微型的、仅能隔绝普通声音和窥探的防护阵法。但对于疲惫不堪的韩璃来说，已经足够。她几乎是瘫倒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了。
而隔壁房间，邓戮只是扫了一眼环境，便盘膝坐在了硬板床上，连阵法都未开启。他需要感知这座城市的气息，也需要时刻警惕。对他而言，房间只是暂时栖身的壳，重要的是尽快恢复状态，并利用京华城的资源，寻找突破的契机。
他们的计划很明确：韩璃需要时间疗伤，恢复灵力。邓戮则需要稳固戮士中期的境界，并寻找能让他突破到戮士后期，乃至窥探戮师境界的机缘——无论是更激烈的战斗，还是特定的资源，比如可能与那“太阴真水”相关的线索。
夜幕降临，京华城非但没有沉寂，反而焕发出另一种更加妖异的光彩。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嚣，灵能的光芒透过简陋的窗户，在邓戮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体内的戮力缓缓运转，汲取着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混杂的煞气与负面情绪。脑海中的杀障依旧低语，但或许是远离了血腥战场，或许是那半块太阴魂佩就在隔壁，带来的微弱安抚，让他勉强能够维持清醒。
他看了一眼墙壁，仿佛能穿透过去，看到那个正在努力疗伤、对他充满提防的净月仙宗女弟子。
“太阴真水……”他低声自语，墨黑的眸子深处，血芒隐现。
那不仅是韩璃的目标，也关系到他能否更好地驾驭杀戮之道。在这座混乱的京华城，他们的暂时休整，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寻找太阴之地的旅程，以及更残酷的厮杀，或许很快就要到来。
而此刻，他身无分文，唯一的“钱袋子”兼“临时向导”还受了伤。邓戮面无表情地想，或许明天该“说服”韩璃，把她那看起来不错的储物袋里的东西，拿一部分去换点灵石了。毕竟，修炼和复仇，都是很“费钱”的。
杀戮之道，亦需资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