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厉魁
“鬼哭”酒馆的后巷，比前厅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血垢和某种劣质线香的古怪气味。这里没有喧哗，只有压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交谈声。
邓戮压了压斗笠，目光扫过巷子里几个或倚墙、或蹲踞的身影。最终，他走向一个缩在角落、面前摆着几块不起眼矿石的干瘦老者。这老者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显示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邓戮没有说话，只是将三块从青云宗弟子身上搜刮来的、品质尚可的灵石，轻轻放在老者面前的矿石上。
老者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目光扫过灵石，又落在邓戮被斗笠阴影遮盖的脸上，沙哑开口：“客官想问什么？”
“黑风寨。”邓戮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所有。位置，人手，实力，近况。”
老者沉默了一下，伸出枯瘦的手指，将灵石拢入袖中，然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黑风寨，就在据此西北三百里的‘秃鹫岭’，那地方是天罪原野的边角料，乱得很。”
“寨主，‘黑煞刀’厉魁，筑基后期修为，一手黑煞刀法颇为狠辣，据说曾是西溟魔域某个小魔宗的弃徒。”
“手下有四个头目，都是筑基初期到中期的水准。喽啰嘛，五六十号人，多是些炼气期的亡命徒，乌合之众。”
“近况？”老者嗤笑一声，“青云宗‘锐金峰’的弟子正在剿他们，带队的是个金丹初期的长老。不过秃鹫岭易守难攻，还有几处天然的迷踪煞雾，青云宗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去，正僵持着呢。”
老者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厉魁前段时间好像走了狗屎运，在天罪原野的一处古战场外围，捡到了点东西，最近正偷偷摸摸找‘瘸腿老赵’销赃呢。嘿嘿，怀璧其罪啊……”
古战场？天罪原野？邓戮心中微动。这两个地名，与他脑海中《血狱真解》偶尔闪过的只言片语隐隐对应。真解中提到，某些上古战场残留的煞气、血煞晶石，对戮天血道的修炼颇有裨益，甚至能暂时安抚躁动的杀障。
“天罪原野的古战场……很多？”邓戮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老者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天罪原野那鬼地方，本就是上古大战打碎的陆地，后来又挨了无间血狱坠落时溅射的‘污秽’，古战场、遗迹多了去了。不过大多危险得很，煞气冲天，心志不坚者进去，很容易被煞气侵蚀，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也就一些修炼特殊功法的，或者不要命的，才会去那里碰运气。”
无间血狱……邓戮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名字让他灵魂深处的某根弦被拨动了，血脉中那股沉寂的力量似乎都活跃了一丝。他强行压下异样，不再多问，转身便走。
信息已经足够。
黑风寨，一个拥有筑基后期寨主和数名筑基头目的匪窝，正被青云宗一支由金丹长老带队的力量围攻。这对邓戮而言，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他可以在混乱中猎杀，汲取力量，同时，那个寨主厉魁从古战场得到的东西，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更重要的是，老者口中“天罪原野”和“无间血狱”的描述，让他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名为“九狱玄荒”的世界，有了一个模糊而宏大的认知。原来，他所在的这片区域，不过是广袤世界中央一块混乱的缓冲地；原来，他曾坠入的那个绝望深渊，竟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恐怖之一；原来，青云宗这样的势力，在东天神洲那片仙道乐土上，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渺小，反而让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他的敌人，远不止一个青云宗。那些隐藏在历史迷雾后的黑手，那些觊觎邓家传承的存在……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提升力量！
离开黑风镇，邓戮按照老者提供的方向，朝着秃鹫岭潜行。
数日后，一片荒凉、怪石嶙峋的山脉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兵器交击的锐鸣声。青云宗的围攻，显然还在继续。
邓戮没有贸然卷入主战场，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外围游弋。他寻找着黑风寨派出巡逻、或是试图突围求援的小股匪徒。
很快，机会来了。
一支五人的黑风寨巡逻队，骂骂咧咧地穿行在一处石林间。
“妈的，青云宗的杂碎，把山都围了！”
“寨主也真是，捡了宝贝捂那么严实，要是早点献给魔盟的大人物，咱们何至于此？”
“少废话！小心点，别被青云宗的暗哨摸了……”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阴影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
快！狠！准！
邓戮的目标明确，直指队伍中那个修为最高、约莫炼气七层的头目。他指尖暗红色戮力凝聚，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对方后心。
“敌袭！”那头目反应不慢，惊觉背后恶风袭来，猛地转身，一面骨盾瞬间祭出。
“噗嗤！”
蕴含着戮士巅峰力量的指劲，竟直接穿透了下品法器骨盾，余势不减地没入了那头目的心脏。戮力中蕴含的毁灭气息瞬间爆发，摧毁了他的生机。
“老大！”
“是青云宗的走狗？！”
其余四名匪徒又惊又怒，各持兵器攻来。
邓戮身形如风，在四人围攻中穿梭。他不再留手，戮力运转，周身淡红色煞气弥漫，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拳、脚、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杀戮的兵器。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骨裂声和惨叫声。
杀戮，高效的杀戮。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杀死一人，就有一股微弱的生命精元和驳杂的修为气息被丹田处的暗红气旋掠夺、提纯，转化为精纯的戮力。气旋旋转加速，底部的业火红莲雏形，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当最后一名匪徒捂着被戮力侵蚀、迅速腐烂的喉咙倒下时，邓戮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脑海中，杀障再次翻涌，死者的恐惧与怨念化作幻影袭来。但这一次，他有了准备。《血狱真解》的心法运转，配合着周围环境中（或许是靠近天罪原野和战斗之地）弥漫的淡淡煞气，他竟勉强将那股躁动压了下去。
他内视自身。
丹田内，暗红色的气旋比之前壮大了一圈，旋转更加有力，中心那点业火红莲的雏形，仿佛一颗即将萌芽的种子，散发出更加妖异的光芒。
“戮士中期……”
他低声自语，感受着体内增长了近倍的力量。按照《血狱真解》的描述以及对修仙常规境界的模糊对比，他如今的实力，大约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但在戮天血道诡异的能力和强悍的肉身加持下，面对筑基中期，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杀戮道的境界，第一次清晰地在他面前展露峥嵘：
· 戮士：初凝血煞，强化肉身，对应炼气期。初期碾压炼气，中期可比筑基初期。
· 戮师：（下一个大境界）凝聚杀戮印记，对低级修士产生灵魂震慑。届时，千里追凶，灭人满门，杀气凝实，实力将发生质变，足以正面抗衡甚至击杀金丹修士！
而之后的戮尊（煞气化形）、戮王（觉醒领域）、乃至更高的戮皇（罪孽血冕）、戮圣（不灭戮魂）……每一个境界，都代表着一次生命的跃迁，以及对“杀戮”这一概念的更深层次掌控。那是一条通往力量巅峰，也通往无尽深渊的孤独血路。
邓戮握紧了拳头，墨黑的眼眸中血芒炽盛。
力量提升的快感，混合着复仇的渴望，几乎要让他沉醉。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杀障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这条路的危险。
他收拾起战利品（主要是些灵石和普通丹药），将尸体拖入石缝隐匿，然后再次隐入阴影之中。
他的目光，投向了秃鹫岭的深处，投向了那个黑风寨主厉魁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里，有他需要的资源，有他磨砺杀戮的对手，也可能有与他身世、与这“九狱玄荒”世界更深秘密相关的线索。
狩猎，才刚刚开始。而属于邓戮的杀戮传说，也将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在这片宏大而黑暗的世界里，逐渐铺陈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