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秋，市中心的植物园。

银杏大道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扇形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斑驳的光点。何之与柳清寻并肩漫步，柳清寻的脚踝已经好了七八成，走路还有些微跛，但不影响她雀跃的心情。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枯萎前最后的醇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的微妙张力。自从医院那个清晨之后，有些东西被心照不宣地搁置，没有挑明，却也无处不在。

何之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灰色色长款大衣 她刻意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看似平静地欣赏着景色，实则所有的感官都牢牢系在身旁的人身上。

柳清寻则穿着一件浅灰长款针织衫 皮质黑色短裙和厚黑 宽松慵懒，看起来温暖又活泼。她手里拿着一片刚捡起来的、形状完美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看它的脉络。

“之之，你看，像不像一把小扇子？”她笑着把叶子递到何之眼前。

何之垂眸看了看，又 很快 移开视线，落在柳清寻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上，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嗯。”

她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柳清寻眨了眨眼，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朝着何之，将那片银杏叶举高，轻轻地在何之的鼻尖扫了一下。

微凉、带着植物清香的触感一掠而过。

何之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呼吸一滞，插在口袋里的手瞬间握紧。她看着柳清寻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柳清寻！”她低声警告，声音却因为瞬间的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

柳清寻仿佛没听到她的警告，反而得寸进尺地又用叶子轻轻碰了碰她的下唇，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她自己可能都没完全意识到的、纯粹的撩拨：“像不像在亲你？”

“轰——”的一声，何之感觉自己的理智差点被这句话烧断。她猛地后退了一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清寻，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看着何之明显慌乱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柳清寻心里那点小得意咕嘟咕嘟地冒泡。她那些看过的恋爱小说情节在脑海里翻滚，让她无师自通地想要试探眼前这个人的底线。

她歪了歪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盒薄荷糖，自己先倒了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然后，她将糖递向何之，眼神纯净 “给你薄荷糖”

何之看着她递过来的糖，又看看她含着糖、微微鼓起的腮帮，还有那双清澈见底、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她口的眼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撩拨到极致的躁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想要叹息。

她沉默地伸出手，指尖微颤，从糖盒里也取出一颗白色的薄荷糖。放入口中的瞬间，强烈的清凉感炸开，顺着喉咙一路凉下去，却丝毫无法平息她心头那股灼热的火。

柳清寻看着她吃下糖，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薄荷的清甜气息，轻轻问：“凉吗？”

她靠得太近了，近到何之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混合着薄荷的清凉，近到能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那句“凉吗”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何之的耳膜和心脏。

何之几乎是仓促地别开脸，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秋日空气，试图压下舌尖的凉和心里的烫。她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柳清寻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紧绷的侧脸线条，终于心满意足地退开，重新并肩走在落满银杏叶的小道上，脚步轻快，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何之跟在她身后半步，看着前方那个蹦跶着、无意间就将自己搅得天翻地覆的身影，嘴里的薄荷糖渐渐融化，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甜，缠绕在舌尖，也缠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