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晨时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柳清寻因为脚踝的阵痛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口渴难耐,下意识地轻声呓语:“水……”
几乎是立刻,沙发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何之显然根本没睡,她迅速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
她小心地将手臂穿过柳清寻的后颈,轻轻托起她的头,把水杯递到她唇边。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柳清寻就着她的手小口喝水,眼皮沉重,意识半醒半梦。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无意识地侧过头,脸颊依赖地蹭了蹭何之托着她脖颈的手臂内侧。
那是一个全然信任、带着依恋的触碰。
何之的手臂瞬间僵住,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被蹭过的皮肤窜遍全身。杯中的水因为她瞬间的僵硬微微晃动了一下。
柳清寻喝够了水,重新陷入枕间,但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抓住了何之的睡衣衣角,像是怕她离开,含糊地嘟囔:“之之……别走……”
那声带着睡意的依赖呢喃,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何之辛苦筑起的心防。她看着柳清寻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白天母亲那句“界限”带来的冰冷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懊恼席卷了她。
她该怎么办?
推开她?她做不到。光是想象柳清寻醒来后可能露出的失落表情,她就觉得难以忍受。
任由自己沉沦?那后果可能是她,甚至是两个家族都无法承受的。
她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柳清寻抓着她的衣角。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开始发酸,但她甘之如饴,又痛苦万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柳清寻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里攥着的柔软布料,以及近在咫尺的、属于何之的清冷气息。
她抬眼,撞进何之深邃复杂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关切,有疲惫,有挣扎,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痛苦。
何之见她醒来,像是被烫到一般,想要抽回手,退开距离。
“别动。”柳清寻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攥紧了那片衣角。她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清晰地、缓慢地问道:“何之,生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想亲我?”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像一颗子弹,击碎了清晨所有的朦胧与伪装。
何之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再次用“你喝醉了”来搪塞,但在柳清寻那双清澈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柳清寻看着何之骤然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挣扎和默认般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那些模糊的片段、何之反常的守护、母亲意有所指的话语……此刻全都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
原来不是错觉。
何之喜欢她。不是发小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喜欢。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惊吓或厌恶,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喜悦。
她看着何之几乎要崩溃的隐忍模样,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何之,唯独在她面前,会慌乱,会失控,会如此痛苦地压抑自己的感情。
柳清寻松开了攥着她衣角的手,在何之以为她要逃离而眼神黯淡下去的瞬间,她却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何之紧蹙的眉心。
“傻瓜。”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温柔和了然。
何之彻底怔住,呆呆地看着柳清寻,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狼狈又无措的自己。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温暖的光束。一夜的挣扎与隔阂,似乎在这句轻柔的“傻瓜”和那个抚平眉心的动作中,悄然溶解。
有些感情,一旦清晰,便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