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何之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微微仰着头。刚才削苹果时差点划伤手指的失态还在眼前，柳清寻那句欲言又止的“生日那天晚上”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无法平静。

她需要冷静。需要离开那个充满柳清寻气息的空间，理清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脚步声由远及近，柳清寻的父母和何之的父母几乎是同时赶到。双方家世相当，往来密切，此刻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担忧。

“小之，清寻怎么样了？”柳母快步上前，语气急切。

“骨裂，需要静养。”何之直起身，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泄露了一丝疲惫，“医生刚处理完，在里面休息。”

何母打量了一下女儿，注意到她沾了草屑的裤脚和略显凌乱的发丝，微微蹙眉：“你没事吧？”

“没事。”何之简短地回答，侧身让开房门。

大人们进去看望柳清寻，何之没有跟进去。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的心跳依旧有些紊乱。

过了一会儿，何母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

“我听说了，”何母的声音平静，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从看台上冲下去的速度，吓到了不少人。”

何之身体微僵，没有回头。

“何之，”何母的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有些界限，需要看清楚。”

何之猛地攥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母亲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懂母亲的意思——世家之交，亲密可以有，但过了界，便是麻烦

“我懂”她声音干涩地回答。

何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走廊重新恢复寂静。何之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母亲的提醒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底因那个意外和今日担忧而悄然滋长的妄念。

她整理好情绪，回到病房门口。柳清寻正靠在床头，听着父母关切的唠叨，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门口，看到何之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之之！”

何之走进来，对柳家长辈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柳清寻，语气是刻意营造的平淡：“还好吗？”

“嗯，”柳清寻点点头，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点什么，“你刚才去哪了？”

“接了个电话。”何之避开她的目光，走到床尾，拿起病历本随意翻看，动作间带着疏离。

柳清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亮起的眼神微微黯淡下去。

大人们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病房门关上，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之之，”柳清寻忍不住开口，带着一丝试探，“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何之放下病历本，走到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依旧温柔，却少了之前那种发自内心的急切和慌乱，“你好好休息。”

她的平静反而让柳清寻更加不安。那个不顾一切冲向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的何之，好像一下子又缩回了那个冰冷坚硬的外壳里。

“是因为我提到了生日那天吗？”柳清寻鼓起勇气，直视着何之的眼睛，“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

“什么都没发生。”何之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仅此而已。”

她看着柳清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柳清寻，别胡思乱想。”

柳清寻张了张嘴，看着何之重新筑起的高墙，那些到了嘴边的疑问和模糊的感觉，都被堵了回去。她低下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何之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泛起密密的疼痛。但她只是转过身，走向沙发。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用理智强行压抑的情感在胸腔里冲撞，带来一阵阵钝痛。她亲手将可能萌芽的东西掐断，同时也掐痛了自己。

柳清寻躺在床上，看着何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的侧影，心里空落落的。那个落在唇角的触感，那份不顾一切的守护，难道真的都只是她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