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月后，城郊的私人马术俱乐部。

阳光正好，绿草如茵。看台上坐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一年一度的世家慈善马术赛正在这里举行。何之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西装，坐在家属席最佳位置，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看似在随意勾勒，但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柳清寻今天格外耀眼。她穿着一身定制的黑色骑装，衬得腰身纤细，双腿修长，驾驭着她那匹名为“薄荷”的纯血马，在障碍赛场上驰骋。跳跃、转弯，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漂亮，带着一种力量与优雅并存的美感。

何之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不知不觉间，勾勒出的不再是抽象的线条，而是柳清寻策马腾空的矫健身姿。当她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连续障碍跳跃时，何之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直到柳清寻顺利落地，她才缓缓吐出那口气，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哼，花架子。”旁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何之母亲那边的远房表妹，林羽晴，她也参加了比赛，刚刚结束自己的赛程，成绩平平。她看着场上的柳清寻，语气酸溜溜的，“也就是仗着薄荷是匹好马。”

何之头也没抬，声音冷得像冰：“你骑薄荷连第一个障碍都过不去。”

林羽晴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悻悻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场上突发变故！在挑战最后一道也是最难的双重组合障碍时，薄荷不知为何在起跳点突然受惊，猛地扬蹄嘶鸣！柳清寻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啊——！”看台上一片惊呼。

何之脑子里“嗡”的一声，想也没想，手中的速写本和笔掉落在地，她整个人已经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以惊人的速度翻过护栏，朝着赛场中央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冲了过去。她白色的西装在绿色的草场上划过一道刺眼的轨迹。

“清寻！”

她冲到柳清寻身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不敢贸然移动她，只能单膝跪地，颤抖着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裸裸？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柳清寻皱着眉头，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显然摔得不轻。她试着动了一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脚……脚踝好痛……”

何之立刻检查她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的眼神瞬间结冰，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比刚才怼林羽晴时更甚百倍。她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柳清寻身上，然后转头，对着匆忙赶来的赛事医护人员厉声道：“叫救护车！快！”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心疼。

医护人员迅速上前处理。何之始终跪在柳清寻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低声安抚：“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 她完全无视了自己沾上草屑和灰尘的昂贵西裤，也无视了周围所有投来的惊诧、探究的目光。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人。

柳清寻看着何之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心疼，看着她为了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一时间，连脚踝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些许。她喃喃道：“之之……你的画本……”

“闭嘴！”何之打断她，语气凶巴巴的，但握着她的手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现在别管什么画本！”

救护车很快来了，何之毫不犹豫地跟着上了车，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柳清寻的手。

私人医院的病房里，检查结果出来，柳清寻脚踝骨裂，需要打石膏固定，住院观察一天。

折腾完毕，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柳清寻靠在床头，打着石膏的脚被垫高，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何之坐在床边，沉默地削着苹果，手指灵活，苹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来。

“喂，”柳清寻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寂静，“你今天……跑得真快。”她想起何之不顾一切朝她冲过来的样子，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何之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怕你摔傻了，本来就不聪明。”

柳清寻撇撇嘴，却没像往常一样回怼。她安静地看着何之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紧抿着的、显得格外认真的唇瓣。病房明亮的灯光下，何之的侧脸线条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忽然，柳清寻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昏暗的灯光，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一个……落在唇角边的、轻柔的触感。

她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有些发烫。那个生日夜晚的“梦”，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之之，”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很轻，“我生日那天晚上……”

何之削苹果的动作骤然一顿，锋利的刀尖差点划到手指。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柳清寻，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等待着她的下文。

柳清寻对上她的目光，后面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何之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东西，是她以前从未认真去解读过的。心跳莫名加速，一种陌生的、朦胧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她移开视线，耳根微红，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就是谢谢你照顾我。”

何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吃苹果，少说话。”

柳清寻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汁液在嘴里化开。她偷偷抬眼，看着重新低下头、却耳廓微红的何之，再回想今天她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样子，还有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