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清寻的十六岁生日宴设在了一家顶层会员制酒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流淌着低调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特调鸡尾酒的芬芳。柳清寻身边围着她那个小圈子的朋友，都是家境相仿的世家子弟，何之自然也在其中，坐在稍靠边的位置，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香槟杯壁。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两人的损友崔贺一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何之你玩不玩” 崔贺一贱兮兮的随口一问 因为何之向来不玩这些小游戏
“玩嘛玩嘛 何之 之之” 突然柳清寻抱上何之的胳膊开始撒娇
何之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暴露隐私的游戏。但今天是柳清寻的生日，她看着寿星那双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游戏开始，转盘转动。起初几个问题都还算温和，大冒险也无非是喝杯酒或者对窗外大喊一声。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然后，命运的指针慢悠悠地，停在了何之面前。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带着好奇与些许敬畏看向何之。毕竟，能让何之开口讲“真心话”的机会可不多。
提问权落在了何之和柳清寻一起长大的朋友白思一手上。眼睛转了转，带着一丝狡黠和鼓足勇气的试探，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隐隐好奇的问题：“何之，老实交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一出，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何之身上，屏息以待。柳清寻更是瞪大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满脸写着“快说快说”的兴奋与好奇，纯粹得像个等待听故事的孩子
何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垂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瞬间翻涌的情绪。沉默在昂贵的香槟气泡中蔓延了几秒，就在有人以为她会选择喝酒罚酒时，她抬起眼，目光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掠过柳清寻那张写满无知无觉的脸庞。
“……有。”
一个字，清晰，冷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包厢里激起了无声的巨浪。众人哗然，交头接耳，难以置信冰山般的何之心里竟然真的住着一个人。
最激动的莫过于柳清寻。她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绕过半个桌子冲到何之面前，抓住她的胳膊，兴奋地摇晃：“谁啊谁啊？！天呐！何之你居然有喜欢的人了！快告诉我！我认不认识？是我们学校的吗？还是你在什么设计大赛上认识的？长得怎么样？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带着百分百的纯粹好奇和替好友“高兴”的激动，没有丝毫她自身相关的联想。
何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充满急切和纯粹笑意的眼睛，那双她偷偷凝视过无数次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却唯独没有读懂她深藏的情感。何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一阵密集的、酸涩的疼痛。她甚至能闻到柳清寻身上淡淡的、她送的生日礼物——那款定制香水的尾调，雪松与白麝香的味道，此刻却像是一种嘲讽。
无奈，深深的无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潜藏着无人能窥见的疲惫。她轻轻挣开柳清寻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用来掩饰真实的淡漠与疏离：
“真心话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她端起酒杯，将杯中残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刺痛，“下一个”
柳清寻愣住了，反应了一阵
“小气鬼！”柳清寻嘟着嘴坐回原位，不满地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莫吉托，“连我都不能说吗？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何之握着空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像一把精致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垂下眼帘，避开柳清寻带着埋怨和探究的目光
游戏继续进行，但何之明显心不在焉。直到柳清寻输了，选择大冒险。
“清寻，给你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人打电话，说你想他了！”有人起哄道。
柳清寻笑嘻嘻地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第一位——何之。
包厢里顿时响起暧昧的嘘声。柳清寻却浑然不觉，直接拨通了电话，还特意按了免提。
何之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裸裸”的备注格外醒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何之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喂！”柳清寻不满地叫道，“我在完成大冒险呢！”
“我知道。”何之抬眼，语气平静，“所以挂了。”
“为什么啊？”
“不想听。”何之端起新倒的酒轻抿一口，“换一个。”
柳清寻气鼓鼓地瞪着她，忽然眼睛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那这样，我换个大冒险——亲一下在场我觉得最可爱的人！”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她突然凑过去，在何之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却让何之整个人都僵住了。周围的起哄声、笑声仿佛都隔了一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柳清寻！”何之猛地站起来，耳尖通红。
“干嘛？不是你让我换一个的吗？”柳清寻得意地笑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何之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是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说：“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何之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镜中的少女眼角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她看着那个狼狈的自己，忽然觉得很可笑。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有着最遥远的距离。
当她回到包厢时，柳清寻已经喝得微醺，正靠在沙发上傻笑。看见何之，她立刻伸出手：“之之，送我回家嘛。”
何之看着她撒娇的模样，所有的不满和无奈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拿起两人的包，对其他人点头示意：“我先送她回去。”
扶着柳清寻走出酒吧，夜风微凉。柳清寻靠在她肩上，小声嘟囔：“之之，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