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租车在老街巷口停下时,林叙的哭声已经渐渐平息,只剩下眼角未干的泪痕和心头沉甸甸的钝痛。她付了车费,踩着满地金黄的梧桐叶,一步步走向那栋承载了她整个青春的老房子——三年前她仓皇离去,钥匙还藏在门口那盆绿萝的盆底。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时,她忽然想起周烬当年说的话:“这把钥匙,以后就是我们家的钥匙,等我攒够了钱,就把这里重新装修,让铃兰爬满阳台。”可如今,绿萝长势依旧茂盛,阳台却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栏杆时发出的呜咽声。
推开门,屋内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阳光透过老式木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走到卧室衣柜前,颤抖着打开最深处的抽屉,那个木盒还在,表面的漆已经有些剥落。打开盒子,铃兰吊坠的银链已经氧化发黑,旁边的钥匙泛着冷光,一如三年前那个盛夏的绝望。
她把木盒放在梳妆台上,正准备转身去收拾屋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助理打来的:“林老师,刚才周先生又来美术馆了,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还说……还说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叙的指尖顿了顿,没有说话。
“他还留了一个文件袋,让我务必转交给你,”助理的声音带着犹豫,“里面好像是一些合同和证据,他说你看完就会明白。”
挂了电话,林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木盒里的吊坠,思绪混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周烬,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是否又是另一场谎言。可心底深处,那个尘封了三年的角落,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微弱的期待。
半小时后,助理把文件袋送了过来。林叙深吸一口气,拆开了袋子。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面写着周烬将自己名下百分之四十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一份录音笔和几张照片。
她按下录音笔的开关,里面传来周烬和那个女人的对话——
“阿烬,你真要把股份转给我?就为了让我爸彻底放弃对林叙的报复?”女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是,”周烬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当年我答应和你订婚,只是权宜之计,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家产,而是帮我父亲翻案的时间。现在我父亲沉冤得雪,我欠你的,用股份还清,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你就这么确定林叙会原谅你?”
“我不确定,”周烬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但我必须让她知道真相,哪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能让她带着误会过一辈子。”
照片上是周烬这三年来收集证据的痕迹:深夜在书房整理资料的背影、和律师交谈的场景、甚至还有几次被人跟踪威胁的照片。最下面一张,是他和那个女人的订婚协议,上面明确写着“本协议仅为应对外部压力,不具备真实婚姻效力”。
林叙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带着释然和心疼。她终于明白,周烬当年的“自私”,其实是用另一种方式在保护她。他选择独自背负所有的压力和骂名,把她推得远远的,只是为了不让她卷入这场风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很轻,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叙站起身,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周烬站在门外,头发有些凌乱,西装外套被风吹得褶皱不堪,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还握着那枚“归期”吊坠。看到林叙,他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很苍白,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从来没有。”
林叙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真诚,看着他手里那枚闪着光的吊坠,想起了文件袋里的那些证据,想起了这三年来自己画过的无数张铃兰,想起了画展主题《未归的信》——其实那封信,她一直都在等,等一个归期,等一个真相。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泪水却再次滑落,这一次,是喜极而泣。她从脖子上取下那枚发黑的旧吊坠,放在手心,然后看向周烬:“周烬,你知道吗?这三年,我画了无数张铃兰,每一张,都在等一个归期。”
她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新吊坠,轻轻戴在脖子上。背面的“归期”二字,贴着她的肌肤,带着一丝温热。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林叙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但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不能再把我推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周烬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她拥入怀中,力道轻柔却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不会了,叙叙,再也不会了。”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当年我没能用钥匙打开我们的家,这一次,我想用余生,陪你把这个家填满,让铃兰爬满阳台,让所有的承诺都一一兑现。”
林叙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梧桐叶还在飘落,老街的青石板依旧温润,而这一次,未归的信,终于等到了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