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王林趁着月色离开了家。
他走得很安静,只在爹娘枕下压了张字条:“爹,娘,儿子再去求一次仙缘。若不成,绝不回来。”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山路崎岖,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凭着记忆里被仙人夹在腋下飞驰时瞥见的模糊方向,他一路向东。
密林深处,荆棘撕破了他的裤脚,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就喝几口山涧的溪水。一周后,当他终于攀上一座孤峰,远远望见那片被云雾缭绕的熟悉山峦时,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刚拿出干粮想喘口气,身后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回头一看,王林浑身血液都凉了——一只吊睛白额猛虎正盯着他,猩红的舌头耷拉着,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逃!
他拼命向山下奔去,耳边是爹娘的期盼和族人嘲讽的嘴脸交错闪过。慌不择路间,他一脚踏空,整个人向悬崖下坠去。
急速下坠中,树枝噼里啪啦地抽打在身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股巨大的吸力突然从崖壁传来,将他猛地扯进一个洞穴,重重摔在石壁上。
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肿起老高。他挣扎着打量这个不大的洞穴,满地都是鸟兽的枯骨。身后的石壁上有个碗口大的黑洞,刚才那救了他一命的吸力,显然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正想爬出去,地面上的白骨忽然无风自动,向后涌去。王林急忙滚到角落,紧接着那股可怕的吸力再次出现,将洞外的几只飞鸟猛地吸进来,啪地撞死在石壁上。
如此反复数次,王林摸清了规律——这古怪的吸力每次持续一个时辰,停歇半个时辰后又会再次出现。
他尝试爬到洞口向下望,离崖底还有数十丈高,陡峭的岩壁根本无处攀爬。而装着干粮的包袱,还落在山顶。
饥饿和伤痛折磨着他。第二天,看着墙角那具新鲜的鸟尸,他闭上眼,抓起塞进嘴里。腥臊的血肉让他几欲作呕,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就在他啃食时,牙齿磕到一个硬物。吐出来一看,是颗婴儿拳头大小、灰扑扑的石珠,上面刻着五朵流云。
“内丹?”他想起先生讲过的志怪故事,内心一阵激动。可他用牙咬了咬,石头纹丝不动。
“痴心妄想。”他苦笑,随手将石珠丢在兽骨旁。
秋夜寒凉,他蜷缩在角落昏睡过去。第二天清晨,他被阳光唤醒,发现紧挨石珠的兽骨上竟凝结着晶莹的露珠。他小心舔舐,露水甘甜,喝下后浑身暖洋洋的,肿痛的右臂竟传来酸痒感,肿胀消了不少。
他猛地看向那不起眼的石珠。
接下来的几天,他小心收集着石珠泌出的露水,伤势竟神奇地痊愈了。他将露水珍重地包在布条里,把石珠贴身藏好。
是时候离开了。他撕下衣物结成绳索,固定在洞口石块上,小心翼翼地向崖下攀去。
下降到五六丈时,手中一滑,身体急速下坠!绳索猛地绷紧,他在空中剧烈摇晃,险险抓住一根横生的树枝。冷汗浸透了后背,他重新系好绳索,继续艰难下爬。
离地数丈时,绳索到了尽头。他心一横,纵身跃下。
伴随着布条撕裂声,他撞断无数枝桠,落地时勉强团身翻滚。尖锐的石子深深扎进大腿,鲜血直流。
他忍痛抬头,竟看到天边一道熟悉的长虹掠过。
“爹!我在这儿!”他用尽力气呼喊。
剑光落下,张姓青年带着他爹现身。老人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扑上来抱住他老泪纵横:“铁柱啊!你怎么这么傻!”
王林一怔,明白父亲误会他要自杀,只得苦笑。
张姓青年纵身跃上悬崖探查,那古怪吸力再次出现,他却毫不在意,片刻后落下:“风眼吸力救了他一命。此事需由长老定夺。”
回到恒岳派,王林才知自己离家后,父母求到四叔,四叔又辗转求到门派。恒岳派怕逼死凡人影响声誉,才派人搜寻。
大殿内,几位长老为此争执不休。
“为了个凡人破例,成何体统!”红面长老拍案而起。
“若他真死了,传言出去,以后谁还敢送孩子来?”另一位长老叹息。
最终,在一位中年长老的周旋下,众人达成一致——破例收王林为记名弟子,待十年八年后仙道无成,再送回去便是。无人知晓,这块入门砖,是四叔送出的一块罕见精铁换来的。
两天后,王林送走千恩万谢的父母,内心既喜悦又酸楚。
喜悦很快被现实冲散。杂务处,一个贼眉鼠眼的黄衣青年斜眼打量他:“你就是那个靠自杀进来的王林?”
他不耐烦地扔来一套灰衣和腰牌:“从明早起,每天挑满十缸水。完不成,没饭吃。连续七天不行,就滚蛋!”
在北边一排低矮的屋舍里,王林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同屋的是个瘦弱少年,看到他放在床上的甘薯,直吞口水。
王林递过去几块。少年狼吞虎咽后,不好意思地道谢,随即压低声音:“我叫张虎。派里都知道你了……说真的,我挺佩服你,能想到这招进来。”
王林苦笑,没有解释。
张虎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提醒你一句,杂务处那姓黄的,外号‘黄鼠狼’,一肚子坏水。明天你就知道了。”
夜色渐深,王林摸了摸胸前紧贴肌肤的石珠,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这条仙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但既已踏上,便再无回头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