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凡骨,叩仙门

以凡骨,叩仙门

三次测试皆落选,王林拖着残躯归乡。

本以为会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却见全族张灯结彩大摆宴席。

当他孤身出现在欢庆的人群中时,喧嚣戛然而止。

王卓当众嘲讽:“我早说过,废物就该认清自己的命。”

而王林只是平静地看着父母,轻声道:“爹,娘,我回来了。”

就在这一刻,他怀中那枚从未有反应的黑色铁块,突然滚烫如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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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陡得不像话,像是一道往天上劈出去的裂痕。两边空荡荡的,云雾在脚下翻涌,一眼望不见底。才走了不到半日,王林就觉得两条腿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汗水淌进眼睛,又涩又痛。在山下看着,这小径似乎没多长,真走上来,才觉出它的邪性,前头永远拐着弯,没个尽头,一点点磨着人心里的指望。

前面还有十几个身子骨结实的少年,也都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上挪。没人说话,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脚步磨在石头上的沙沙响。

王林咬着牙,嘴唇抿得发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爹娘在村口望着他走远的模样,刻在他脑子里,挥不去。就在这时,身后猛地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叫!他心头一跳,急忙回头,只见一个少年脚底踩空,整个人从石阶旁摔了下去,身影迅速被云雾吞没,只留下变了调的嘶喊:“我放弃!救命!”

所有人都僵住了,伸着脖子往下看。一道乌光不知从哪儿闪出,是个恒岳派的弟子,凌空抓住那下坠的少年,轻飘飘地落向了山脚,眨眼不见了。

王林脸色白了白,胸口怦怦乱跳。他收回目光,更小心地踩实了脚下的石头,继续往上爬。

两天过去,前面的那些少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王林不知道有多少人放弃了,他只晓得自己不能。腿脚早就磨出了血泡,走一步,血泡就碾破一次,钻心的疼。后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用手扒着石阶往上挪,指尖很快也破了皮,渗出血来,在灰白的石面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印子。

一声叹息悠悠地从上头飘下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稚子心坚,奈何大道无情,徒劳,徒劳罢了……”

是那个黑衣中年人。他身形飘忽,从石阶上方下来,经过一个个仍在坚持的少年身边,面色复杂。走到王林身旁时,他脚步顿了顿。这少年是他一路下来见着最狼狈的一个,浑身衣裳被血和汗浸得透湿,紧紧贴在瘦削的身架上,每挪动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问。

王林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爬上去,死也要爬到顶。对这问话,他充耳不闻,眼睛里除了这条望不到头的石阶,再没别的。

中年人看着他执拗的眼睛,微微动容,伸手在他头顶一按,随即摇了摇头,低声自语:“毅力绝佳,可惜……资质太过普通,无缘,无缘啊。”他深深看了王林一眼,继续向下走去。

第二天夜里,王林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他爬过的地方,石阶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他自己早感觉不到这些了,全凭胸口憋着的那一口气吊着,意识昏沉,只在机械地挪动。

第三天,日头刚冒出来一点金边,他模糊的视野里,似乎终于看到了石阶的尽头。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轰响在每个人耳边:

“时间到!仅三人合格,其余……失败!”

王林只觉得那最后一点力气也被这话抽干了,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醒来时,身上的伤竟已好了大半,只是心里头那道口子,却撕裂般地疼着。他和另外十个坚持到最后的少年,被带到了一个叫“剑灵阁”的地方。一个白衣青年冷着脸等在那里,看他们的眼神,像看地上的石子。

“最后一项。能走进那屋子,就算合格。”青年指了指前方一间普通的房舍。房门大开,能看见里面陈列着好些把古剑,形状不一,透着股森然之气。

少年们一个个挨着上前。第一个刚靠近房子五丈左右,脸上就显出挣扎的神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

“不合格,下一个。”青年声音没有起伏。

王林是第七个。前六个,无一例外,全被挡在五丈外。他嘴里发苦,拖着步子走上前。

一步,两步……五丈线,竟轻松迈过去了?他一愣,几乎不敢相信,心里那点死灰般的期望猛地窜起一点火星,口干舌燥,心咚咚直撞。他又往前踏出一丈,依旧没感到什么阻碍。

“嗯?”青年发出一声轻咦,脸上第一次露出些微感兴趣的神色,“继续往里走。若能走进屋子,得剑灵认可,就算你前两关都不成,也可破例收录。”

其他少年顿时看了过来,目光里有惊愕,更有藏不住的嫉妒。

王林心跳得更厉害,爹娘的目光仿佛又在眼前闪过。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迈步。

又进一丈!距离那扇门,只剩下最后三丈了。

希望就在眼前!他稳住发颤的腿,准备踏出那一步。

就在此时,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轰然撞来!王林只觉得身子一轻,完全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一直摔到十几丈开外,才重重落地。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他躺在地上,望着剑灵阁上空那片陌生的天,心里头那片刚刚燃起的火苗,彻底熄灭了,只剩一片冰冷的死灰。

当天,他们这十一个少年就被送下了山。送王林回去的,还是来时那个张姓青年,王卓和王浩也在一旁。

“王卓师弟,恭喜了。”青年对王卓说道。

王卓下巴微扬,那股傲气又回到了脸上:“师父说了,等我回去处理完家里事,就传我仙法。”

王浩在一旁撇撇嘴:“得意什么,小爷我以后是炼丹的,不比你这光会练的强?”

王卓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到沉默的王林身上,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铁柱,怎么样?早跟你说过,你没那块料,偏不信。这下死心了吧?”

王林抬起头,淡淡看了王卓一眼,没理会,只对那青年说:“上仙,我爹娘等着,劳烦快些送我回去。”

见他这般无视自己,王卓脸色一沉,还要再说,青年已袖袍一卷,裹住三人,化作长虹离去。

归途依旧是罡风扑面,可王林的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王家大宅很快出现在视野里。远远就能看见宅子里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比过年还热闹。院子里摆开几十张八仙桌,酒肉的香气隔老远就能闻到。几乎所有在外的王家族人都赶了回来,围着他大伯、他爹,还有王浩的父亲,贺喜声、奉承话不绝于耳。

“二哥,铁柱成了仙人,您老可就享福了!”

“二嫂,铁柱这孩子,打小我就看出不凡!”

他爹脸上泛着红光,应付着四面八方的恭维,多年来的郁气似乎一扫而空,只是眼神深处,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娘身边也围满了女眷,甚至有人拉着她的手,说要给她家铁柱说亲。

就在这片喧闹达到顶峰时,一道长虹划破天际,径直落入院子中央,光芒散去,现出四人身影。

所有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张姓青年目光扫过这满院子的喜庆,想起自己当年,暗自一叹。他回头,深深看了王林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修道之人,需断俗缘。你们自行处理,三日后,我来接人。”说完,他身形一动,化作剑光远去。

院子里静得可怕。

王卓的父亲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地抓住儿子的胳膊:“道虚上仙收你了?”

王卓胸膛一挺,傲然道:“那是自然!师父说我十年内,必成门派翘楚!”

“好!好啊!我王家出仙人了!”王卓父亲放声大笑,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

王浩的父亲也急忙拉住儿子,还没问,王浩就打了个哈欠,得意道:“爹,放心吧,你儿子现在也是恒岳派的人了!”

王浩父亲顿时眉开眼笑。

王卓却斜睨着王浩,阴阳怪气道:“三叔,您这儿子可真给咱王家长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磕头又送礼,才混了个药童的名额。”

“我乐意!到时候看谁本事大!”王浩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最后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上。

王林他爹看着他儿子脸上那掩不住的落寞,心里咯噔一下。

他娘挤过来,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声音发颤地问:“铁柱,你……你怎么样?”

王林沉默着。

王卓在一旁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院子:“他?灵根没有,毅力白费,连剑灵都嫌他废物,碰都不让碰!我早说过,山里的木头疙瘩,就别做梦当擎天柱了!”

这话像刀子,扎进王林心里,也扎进他爹娘心里。

满院的亲戚族人,刚才还热情似火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里的羡慕和巴结,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疏离,纷纷后退,仿佛离他们一家远点,就能撇清关系。

王林他爹脸上的红光褪得干干净净,变得灰白,腰杆也佝偻了下去。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冰冷的目光中,王林谁也没看,只是走到爹娘面前。

他声音很轻,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爹,娘。”

“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怀里那枚从小戴到大的、黑黝黝从未有过动静的铁块,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烙铁一般紧贴在他的胸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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