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恢复记忆之后
记忆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冲刷得清晰无比的过往，和一颗被各种复杂情绪填满的心。苏新皓靠在朱志鑫怀里，没有立刻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流泪，仿佛要将这两个月积压在心底的所有茫然、依赖、悸动、委屈，以及恢复记忆后的恍然与酸楚，都借着这无声的泪水宣泄出来。
朱志鑫更是紧紧抱着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刻也不敢松手。他低着头，脸颊贴着苏新皓柔软的发顶，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自己的眼眶也湿热一片。失忆期间所有的忐忑、等待、小心翼翼和此刻巨大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哽咽，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就在这昏暗未开灯的客厅里，相拥着，依偎着，如同两只在暴风雨后互相舔舐伤口、确认彼此存在的兽。
过了许久，苏新皓的哭声渐渐止歇，变成了细微的抽噎。他动了动，似乎想从朱志鑫怀里起来。
朱志鑫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松手就会醒来。
“我没事了。”苏新皓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语调，他轻轻拍了拍朱志鑫的后背，“就是……腿麻了。”
朱志鑫这才恍然，连忙稍稍松开手臂，却依旧虚虚地环着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紧张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一连串的问题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苏新皓摇了摇头，借着朱志鑫的力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他走到墙边，“啪”一声按下了客厅灯的开关。
骤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两人都不适地眯了眯眼。
光线之下，彼此的模样清晰可见。朱志鑫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西装外套皱巴巴的，整个人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憔悴。
而苏新皓，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不再是之前的懵懂清澈，而是沉淀了岁月和经历的、带着温和与了然的光芒。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这两个月，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一个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叔叔”，一个退化成了直球单纯的“少年”。如今梦醒，带着梦中的记忆回归现实，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仿佛有些陌生的爱人，心情复杂难言。
苏新皓的目光缓缓扫过朱志鑫的脸，扫过他紧张抿起的嘴唇，最后落进他那双依旧盛满了担忧和爱意的深邃眼眸里。
他忽然想起失忆这两个月，朱志鑫为他做的一切。
那个在厨房手忙脚乱、煎糊鸡蛋的笨拙男人；
那个在雷雨夜紧紧抱住他、给他安全感的高大身影；
那个会因为学生靠近而乱吃飞醋、幼稚地争论豆花口味的酷哥；
那个在公园里，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即使重来一次还是会喜欢你”的、忐忑又真诚的告白者；
还有刚才，在黑暗中，用几乎要破碎的声音，坦诚自己的动摇，却又无比坚定地说出“我爱你”、“绝不能失去你”的、脆弱又强大的爱人……
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因为工作忙碌而偶尔疏忽、因为生活琐事而会不耐烦、甚至一度写下“冷静期”便签的朱志鑫，重叠、交织、碰撞。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苏新皓心中涌动。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朱志鑫面前，仰起头，目光细细地描摹着这张他爱了五年、也怨过、如今却感到无比心疼和……崭新的脸庞。
朱志鑫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道歉或者保证的话。
却见苏新皓忽然弯起了眼睛，那红肿的眼眶也掩不住他眸中漾开的、带着泪光却又无比明亮的笑意。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感慨，还有一丝……狡黠和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朱志鑫紧绷的胸口，语气带着一种混合了调侃和难以言喻的深情的微妙意味，轻声开口，说出了那句让朱志鑫愣在原地的话：
“朱志鑫儿……”
他顿了顿，像是在品味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的称呼，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一丝恍然和大彻大悟般的感叹，继续说道：
“我现在才知道……”
“你原来……”
“这么爱我啊。”
“……”
朱志鑫猛地怔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甜蜜交织着汹涌而上，冲得他眼眶再次发热。
他以为会听到埋怨，听到质问，听到秋后算账。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带着泪意的、了然的调侃，和一句直白地戳破他所有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告白。
是啊。
他也是直到险些失去，直到经历了这失忆的两个月，才真正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多爱这个人。
爱到可以放下所有骄傲和冷静，变得笨拙、幼稚、患得患失。
苏新皓看着他愣怔的模样，笑着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重新埋进他带着熟悉气息的胸膛，闷闷的声音传来：
“笨蛋。”
“以后……不准再写那种便签了。”
“再敢胡思乱想……”他抬起头，瞪了朱志鑫一眼，虽然毫无威慑力， “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朱志鑫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带着娇嗔的威胁，巨大的幸福感和踏实感终于彻底落回实处。他收紧手臂，将失而复得的爱人紧紧圈在怀里，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无比郑重的承诺：
“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失忆是一场意外，也是一场洗礼。
洗去了尘埃和疲惫，让他们在混乱和荒诞中，重新确认了彼此在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位置。
带着三十岁的灵魂，和十八岁的体验，苏新皓想，他好像……比以前更爱这个笨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