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记忆洪流
朱志鑫的坦白，像一把钥匙，不是撬开记忆的锁，而是卸下了苏新皓心中那堵由怀疑和委屈筑起的高墙。黑暗中，他看不到朱志鑫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炽热情感——痛苦、懊悔、后怕，以及那超越了一切犹豫的、磐石般坚定的爱意。
“这张便签，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的糊涂和懦弱。”
“但这一个月的每一天，都让我比过去的五年，更确定，更坚定——我爱你。”
“我绝不能失去你。”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击在苏新皓的心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带来的刺痛，在这滚烫的、毫无保留的告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理智告诉他应该生气，应该计较那个“摇摆不定”的过去，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朝着朱志鑫奔去。这一个多月的点点滴滴，朱志鑫的笨拙、耐心、温柔、醋意、还有那雷雨夜里坚实温暖的怀抱……如同电影画面般一帧帧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信任的裂痕在巨大的情感冲击下，开始艰难地弥合。
就在他心绪翻腾，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朱志鑫最后那句“我绝不能失去你”，像一道最终劈开混沌的闪电，猛地刺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我绝不能失去你！”】
一个同样焦急、同样带着恐慌和无比确定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与眼前朱志鑫的声音重重叠合！
是谁？
是谁在同样的情况下，说过同样的话？！
眼前的黑暗仿佛被这重叠的声音撕裂，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冲垮了记忆的堤坝，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图书馆里，阳光透过书架，他偷偷看着那个冷峻的侧脸，心跳如鼓。
——喧闹的食堂，他鼓起勇气坐在他对面，对方只是淡淡抬了下眼皮。
——那棵大榕树下，他紧张地闭着眼，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们小小的公寓里，为谁洗碗而幼稚地猜拳，输的人耍赖，被笑着推进厨房。
——争吵，为了一些早已忘记缘由的琐事，声音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冷。
——那张便签……冰冷的文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然后是那个雨夜……更激烈的争吵，他负气冲出家门，身后传来朱志鑫焦急的呼喊和那句——“苏新皓！我绝不能失去你！”
——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刹车声！身体被重重撞击的剧痛！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
“啊——！”
苏新皓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双手猛地抱住了头部，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下倒去！
“皓皓！”
朱志鑫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倒地之前紧紧将他捞进了怀里。
苏新皓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的手指死死抠着朱志鑫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像是被困在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皓皓！看着我！苏新皓！”朱志鑫紧紧抱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他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那些汹涌的记忆洪流中拉回来。
他能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紧绷和痛苦，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头痛，更是精神上承受着巨大冲击的表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苏新皓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抠着朱志鑫手臂的力道也缓缓松开。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虚脱地瘫在朱志鑫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朱志鑫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终于，苏新皓涣散的目光，一点点地，艰难地，重新聚焦。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掠过朱志鑫紧绷的下颌，掠过他因为担忧和恐惧而毫无血色的嘴唇，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充满了血丝、写满了恐慌与深情的眼眸上。
那眼神，不再是十八岁少年的清澈懵懂，也不再是失忆后的茫然依赖。
那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沉重的、属于二十八岁苏新皓的——了然、痛楚、释然，以及……历经劫波后，无法磨灭的深刻爱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试了几次，才用极其沙哑、却无比熟悉的语调，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唤出了那个久违的、刻入骨髓的名字：
“……朱志鑫。”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朱志鑫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
这声呼唤……
这眼神……
这语气……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狂喜，夹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苏新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激动：
“皓皓……你……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了？！”
苏新皓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圈瞬间红了，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他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轻轻抚上朱志鑫布满胡茬、写满憔悴的脸颊，指尖带着怜惜的颤抖。
他点了点头，泪水滴落在朱志鑫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疲惫的哽咽，
“我都……想起来了。”
所有的过去，甜蜜的，争吵的，平淡的，痛苦的……包括那场车祸，那个雨夜，那句“我绝不能失去你”的呼喊，以及……这失忆两个月来，点点滴滴，荒诞又温暖的，重新相爱。
记忆的洪流，终于冲破了阻碍，带着所有的爱与痛，汹涌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