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记忆的关键点

自公园那场近乎告白的对话后，朱志鑫和苏新皓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期。称呼依旧是“叔叔”，但其中蕴含的意味早已不同。苏新皓看向朱志鑫的眼神里，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亲昵，而朱志鑫则更加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他，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倾注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少年”身上。

然而，平静之下，潜流暗涌。苏新皓开始频繁地做梦，不再是之前那个追逐不上的模糊背影，而是一些更加具体、却也更加支离破碎的画面。有时是图书馆里洒满阳光的书架，有时是喧闹的大学食堂，有时是某个下着雨的街角……画面里总有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他知道那是朱志鑫，却看不清具体的细节，也感受不到当时的情感。

这些梦境让他感到困惑，也隐隐有些不安。他感觉自己像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能听到门后传来的模糊声响，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

这天下午，苏新皓又一次坐到了钢琴前。这段时间，他弹琴的次数明显增多，似乎只有沉浸在音乐里，才能稍稍安抚那些纷乱的思绪和梦境带来的烦躁。

他没有看谱子，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黑白琴键上游走。弹奏的是一首他最近莫名总是想起的曲子，旋律优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他弹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回放着昨晚梦里那个雨中的街角。

朱志鑫原本在书房处理工作，听到琴声，便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他能听出苏新皓指法间的生涩和心绪不宁。

弹到曲子的中段，一个需要快速转换和弦和情绪起伏较大的乐句时，苏新皓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个雨中的街角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但这一次，不再是静止的。他看到画面里的自己，似乎在和朱志鑫争吵着什么，情绪很激动，而朱志鑫的脸色也很难看，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冷漠？

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撞击的剧痛，以及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头痛！

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狠狠刺入，在脑海里疯狂搅动！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挤压着他的神经！

“呃……”苏新皓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指无力地从琴键上滑落，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头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皓皓！”朱志鑫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苏新皓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了？头很痛吗？”

苏新皓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冷汗很快就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朱志鑫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不……不用……”苏新皓艰难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曲子……那首曲子……”

朱志鑫猛地看向钢琴，又看向痛苦不堪的苏新皓，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关键！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他紧紧抱住苏新皓，在他耳边低声而急促地引导：“皓皓，听着，看着我！看着我！别去想！放松！深呼吸！”

苏新皓依偎在他怀里，努力按照他说的去做，但头痛依然剧烈，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还在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朱志鑫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他知道，这或许是记忆恢复必须经历的阵痛。他不能让他独自面对。

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给予他支撑和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苏新皓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头痛的浪潮似乎暂时退去，但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靠在朱志鑫怀里，眼神涣散，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疲惫。

朱志鑫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他额角的冷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他：“好点了吗？”

苏新皓缓缓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将脸深深埋进朱志鑫的胸膛，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朱志鑫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有心疼，有后怕，也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希望。

记忆的闸门，已经出现了裂缝。

而那首引发这一切的曲子……

朱志鑫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架钢琴，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他记得那首曲子。那是他们“冷静期”开始前，苏新皓最后一次在小型演奏会上弹奏的安可曲。那天，他们因为一些琐事闹得不太愉快，苏新皓在台上弹奏这首曲子时，情绪就有些不对劲。

原来，记忆的钥匙，藏在了这里。

藏在了一场不愉快的争吵，和随之而来的意外里。

朱志鑫低下头，看着怀里虚弱不堪的苏新皓，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