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次“约会”
豆花之争过后，家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缓和。朱志鑫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散发低气压，苏新皓也识趣地不再提起那个叫李文的学生。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
但朱志鑫心里的那点不踏实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他看着苏新皓每天在公寓里不是翻杂志就是发呆，偶尔对着钢琴出神，那种与外界隔绝的茫然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医生说过，熟悉的环境和重现过去的场景可能有助于记忆恢复。之前他一直有些逃避，怕刺激到苏新皓，也怕面对那种“物是人非”的尴尬。但现在，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得做点什么，主动一点。
于是，在一个阳光好得不像话的周六早晨，朱志鑫敲响了苏新皓的房门。
苏新皓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软毛打开门，睡眼惺忪：“叔叔？怎么了？”
朱志鑫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维持着镇定：“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苏新皓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洒满了星星。他被“关”在公寓里太久，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渴望，“真的吗？去哪里？”
朱志鑫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过于闪亮的眼睛，语气尽量平淡：“一个……你以前可能去过的地方。”
他没有明说，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市郊的一个临湖公园。那时候他们都还在上学，没什么钱，约会项目无非是压马路、逛公园，但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下，他第一次牵了苏新皓的手。
开车前往公园的路上，苏新皓比上次出院回家时更加兴奋。他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不停地问东问西。
“叔叔，那是什么广场？好多人！”
“哇，那个摩天轮好高！坐上去能看到全市吗？”
“我们现在是往城外开吗？空气好像变好了诶！”
朱志鑫一边开车，一边简单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听着身边人雀跃的声音，看着他那完全符合十八岁少年心性的好奇模样，朱志鑫原本有些沉重和忐忑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
甚至，嘴角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微微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车停在公园外的停车场。因为是周末，公园里游人如织，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庭或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苏新皓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下车就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湖水气息的空气，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他跟着朱志鑫走进公园，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张望。
“叔叔，那边有卖风筝的！”
“你看那棵榕树！好大啊！比我们学校那棵还大！”
“湖里有天鹅！白色的和黑色的！”
他的快乐是如此具有感染力，让朱志鑫也暂时抛开了“引导记忆”的目的，单纯地享受起这难得的、放松的户外时光。
他们沿着湖边的步道慢慢走着，朱志鑫刻意引导着方向，朝着记忆中的那棵大榕树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凉意。
苏新皓一会儿跑到前面去看路边的野花，一会儿又蹲下来研究爬过的小虫子，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他甚至试图去跟一只蹲在长椅上的胖橘猫打招呼，结果被猫咪高傲地无视了，惹得朱志鑫忍不住低笑出声。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棵标志性的大榕树下。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气根垂落，如同天然的帘幕，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静谧的空间。
和多年前一样，树下有供人休息的长椅。
朱志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他走到长椅边，坐下，目光落在苏新皓身上。
苏新皓正仰着头，惊叹地看着这棵参天古树，嘴里喃喃：“这树得长多少年啊……真好看。”他绕着树走了一圈，然后很自然地走到朱志鑫身边，坐下。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孩童嬉笑声。
朱志鑫的掌心有些微微出汗。他记得很清楚，当年就是在这里，他就是坐在这张长椅上（或许不是同一张，但位置差不多），假装看着风景，然后状似无意地，把手覆盖在了苏新皓放在腿边的手上。
苏新皓当时好像吓了一跳，手指蜷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青涩的甜蜜和悸动。朱志鑫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要不要……再试一次？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他悄悄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苏新皓。
苏新皓似乎也被这宁静美好的氛围感染，安静地看着湖面，侧脸在树荫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朱志鑫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身侧抬起，朝着苏新皓放在长椅上的手，一点一点地靠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新皓手背的那一刹那——
苏新皓突然动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朱志鑫，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无杂质的、纯粹的笑容：
“叔叔，这里真舒服！我们以后能常来吗？”
朱志鑫的手瞬间僵在半空，然后飞快地、若无其事地收回，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紧张的微颤。
“……嗯，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苏新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转回头，继续欣赏风景，双脚还愉快地轻轻晃荡着。
朱志鑫看着他的侧影，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苏新皓大概是玩累了，上车没多久就靠着车窗睡着了。夕阳的金辉透过车窗，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睡颜安静又乖巧。
红灯路口，朱志鑫停下车，侧头看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上。
鬼使神差地，朱志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覆盖了上去。
和记忆中一样，手指纤细，带着温凉的触感。
睡梦中的苏新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指，却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找到了热源，轻轻回握了一下，虽然力道很轻，却足以让朱志鑫浑身一僵，心跳骤停。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
朱志鑫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抽回手，握紧了方向盘，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片滚烫。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苏新皓，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这一次，不是因为他刻意引导的记忆。
而是因为，那只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轻轻的回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