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幼稚园级别的争吵

朱志鑫那句“他需要休息”说得又冷又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把客厅里那点刚刚因琴声而升腾起的艺术氛围砸得粉碎。

李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朱志鑫，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苏新皓，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太久，或者说……惹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叔叔”不高兴了。他连忙收起乐谱，讪讪地道：“啊，对、对不起叔叔，苏老师，是我打扰了，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

“不用改天。”朱志鑫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恢复需要静养，短期内不适合授课或见客。”

苏新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朱志鑫紧绷的下颌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对李文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

李文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陌生人的气息，让朱志鑫觉得格外刺鼻。

他沉着脸，走过去把钢琴防尘布重新盖好，动作带着点泄愤似的用力。

苏新皓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叔叔……你好像，不太高兴？”

朱志鑫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苏新皓那双清澈见底、写满无辜和困惑的眼睛，胸口那股无名火更是烧得旺盛。他不高兴？他当然不高兴！任谁看到有不明不白的小年轻围着自家（失忆的）恋人打转，还一口一个“苏老师”叫得那么亲热，能高兴得起来？

但他能怎么说？难道要对着这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并且认为他只是个“叔叔”的苏新皓吼“我不许别人那么看你！”？

那跟变态有什么区别？

朱志鑫憋着一口气，硬邦邦地说：“没有。”

“明明就有。”苏新皓在这方面倒是出奇地敏锐，他凑近两步，仰着头仔细观察朱志鑫的表情，试图分析，“是因为我弹钢琴吵到你工作了吗？还是……你不喜欢李文？”

朱志鑫被他说中心事，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本杂志胡乱翻着，语气更加生硬：“你想多了。我只是按医生嘱咐，你需要静养。”

苏新皓却不依不饶地跟过来，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抱着膝盖，像只好奇的猫：“可是医生只说避免刺激，弹钢琴又不是刺激。而且，李文人挺好的呀，又礼貌又关心我……”

他话还没说完，朱志鑫“啪”地一声合上了杂志，抬起头，眼神里压着暗火：“你才见他一面，就知道他人好了？”

苏新皓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但少年人的倔强劲儿也上来了，小声反驳：“感觉嘛……感觉他挺真诚的。而且他是我学生，来看我不是很正常吗？”

“感觉？”朱志鑫几乎是气笑了，他想起之前苏新皓也是凭“感觉”夸他声音好听，现在又凭“感觉”认定一个陌生学生是好人？十八岁的判断力就这么不靠谱？“你看谁都感觉真诚！”

这话就有点冲了。苏新皓愣了一下，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不是想哭，而是觉得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叔叔”突然变得这么凶。

“你……你不讲道理！”苏新皓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配上他气鼓鼓的表情，更像只被惹毛的兔子。

朱志鑫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跟你需要讲什么道理？”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对话……怎么这么幼稚？

果然，苏新皓更气了，他猛地站起来，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似乎想找什么话来反驳，最后视线落在茶几上果盘里剩下的几个橙子上，脱口而出：“那你就是不对！就像……就像甜豆花和咸豆花，明明是甜的好吃！你非要说是咸的好吃一样不对！”

朱志鑫：“？？？”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又扯到豆花上去了？！

他被苏新皓这跳跃的思维和奇葩的类比弄得一时语塞，但下意识地就反驳了回去：“放屁！咸豆花才是正统！甜的那是异端！”

“甜的才是经典！咸的奇怪死了！”

“咸的鲜美！甜的腻味！”

“甜的爽口！”

“咸的入味！”

两人就这么站在客厅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甚至还没出现在眼前的“豆花口味”，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争吵的内容毫无逻辑，毫无营养，幼稚得堪比幼儿园小朋友抢玩具。

朱志鑫完全忘了自己三十岁的“高龄”和“酷哥”人设，苏新皓也忘了对面是那个给他地方住、虽然有点凶但好像也不太坏的“叔叔”。他们只是固执地、用力地维护着自己心目中关于“豆花”的正义。

吵到后来，两人都气喘吁吁，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只斗鸡。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看着苏新皓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噘起的嘴唇，朱志鑫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居然……在跟一个失忆的、心理年龄十八岁的“小朋友”为了豆花吵架？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冲散了他刚才因醋意而起的怒火。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他率先打破僵局，声音带着疲惫，“别吵了。”

苏新皓还气哼哼地瞪着他。

朱志鑫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那点残存的不爽也消失了，反而有点想笑。他走过去，拿起一个橙子，塞到苏新皓手里，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和哄劝：

“……下次买豆花，买两份，一份甜的，一份咸的，行了吧？”

苏新皓拿着橙子，愣了一下，看着朱志鑫脸上那混合着无奈和纵容的表情，心里的那点委屈莫名其妙就散了。他低下头，抠着橙子皮，小声嘟囔：

“……那，那也行吧。”

一场因醋意而起、以豆花之争为表现的、幼稚园级别的争吵，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朱志鑫看着低头抠橙子的苏新皓，心里五味杂陈。

他好像……越来越拿这个失忆后变得又直球又别扭又脑回路清奇的“前”恋人，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