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引蛇出洞
中秋宴过后，柏玉皓被留在宫中，他从小便闲不住，原本想着回军中和朋友练兵打猎去，如今计划泡汤除了偶尔被柏青瑜叫去下棋，余下的时间不是练剑就是往飞鸾殿跑，这日，还没出明王府就被叫进宫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欢庆日子——秋猎。秋猎便是围猎，大晏的围猎本是春日进行，考虑到和选拔人才的春闱时间上挨得太近，总是难以协调，再者秋日狩猎也有举国丰收，天下富庶之意，便将围猎改在了中秋佳节后九月初十那日进行，为期五日。
去岁柏殊予猎到的动物仅次二皇子柏玉皓，排名位列第二，柏青瑜一高兴便准了她的提议，届时皇妃贵女凡有意者均可参与，秋猎结束后按所狩猎物的等级多少进行赏赐。这几日各宫有意参加的宫妃都已经开始准备，宫里一时热闹非凡，一切如常的飞鸾殿反而显得有些冷清了。
这日午膳时分，柏殊予懒懒的埋头仔细地擦拭着围猎要用的弓箭，这是母后在世时的赏赐，柏殊予一直舍不得用，宫人打扫时也不敢去碰，挂在库房里落了灰。如今出不了宫门，心中烦躁不安，便是找些事情做也觉得有些突兀，只得取了弓来，这是当下就好的选择了。
正殿里，绿萼高兴的布着菜，一个身着胡装的女子端着一大盘烤肉进来，说是柴哈尔王子亲自烤的鹿肉，特意送来给殿下品尝。柏殊予闻着味道胃中一阵翻腾，不禁皱了皱眉，她看着尚在冒热气的烤肉，想来是那日在林场所获。
这时，红蕊笑吟吟地端着一盅汤走进殿内，柏殊予看着那条逐渐靠近的鲜红色裙子怔住了，她以前好像从未见过红蕊穿这个颜色的裙子，难道是现在宫中时兴这个打扮。柏殊予对贴身丫鬟的衣裙颜色没有太多限制，小姑娘爱美穿红戴绿很正常。她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还未细嚼，胃里一阵恶心，柏殊予看了看红蕊顺势捂着嘴干呕起来，绿萼吓坏了，连忙给她轻轻拍着背。
柏殊予眉毛一皱猛的站起身，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定了定身子，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的宫人，又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下抬手让他们都退下去。红蕊立刻打开盖子盛了一碗清淡些的圆子汤端到她面前。柏殊予只瞧了一眼马上吐出来。
柏殊予吐得厉害，绿萼彻底慌了，连忙叫她去请太医，红蕊刚要转身出去，柏殊予一挥手拦下了她，“许是早上吃错了东西，过会儿便好，不必大惊小怪劳烦太医跑一趟。”
“可是殿下……”
柏殊予漱过口看着一桌子饭菜便摆了摆手，红蕊立即叫人将饭菜全部撤下。绿萼欲言又止。
“红蕊，替我去驿馆谢过王子美意”
红蕊行了礼便出去了。柏殊予见她走远了，才低声简单地吩咐了绿萼几句话，看着她也出了大门，才随手提了方才书桌上的弓箭来到院子里对着一早备好的圆靶一箭一箭射出去，每一支都没入靶心。
绿萼是母后的人，和她一起长大，左右不至于出卖她，那么红蕊呢？她一边射箭一边暗自思忖。这个丫头是两个多月前出城时带回来的，那时候小姑娘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被人绑住双手要拉去卖掉，柏殊予依律惩治了那人，瞧着她小小年纪无依无靠就将她带进宫来。此事如今想来处处透着古怪——人贩子出现得太巧了，像是守在城门口等着她回来似的，哪有人在酉时三刻还拉着婢子出去卖的！
难道真的是她？
柏殊予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侍立在旁的宫女太监将羽箭从靶子上拔出再放回箭壶里，如此反复射完三回，手臂有些泛酸，索性将弓一并递出，转身进入寝殿随手关了门。
梳妆台边上的小匣子放置着一把小扇，原先甘草的气味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香，与香粉的味道有细微区别，却有清新醒神的功效。柏殊予凝视良久，身上的不适渐渐消失，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柏殊予在屏风外的软榻上坐下，顺手从面前的小案桌上拾起一本杂记翻开，翻开陈旧的封皮，泛黄的扉页松松散散地挂在一起，有些自己已经模糊不清，页脚被特意压平了，但看起来更显得参差不齐，不知道有没有缺页。她小心地取出红枫书签，再往后两页，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上赫然画着一个精巧的花纹，正是蒙面人皂靴上的纹样。
不一会儿，侍女通报说太子妃来了，柏殊予不动声色的合上书随意置于案角。绕过回廊目光远远瞥见孟思娴身后亦步亦趋的红蕊，眼底笑意更甚。
步入前厅，红蕊立刻退到她的身后，跟着一同行礼。柏殊予轻轻错开半步，“嫂嫂怎么来了？”
孟思娴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拉着柏殊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牵着她的手一同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今日去给母妃请安回来遇到了你身边的红蕊，看她心事重重，便叫人拦下问话，只说你身体不适，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绿萼端来几碟茶点，柏殊予便请她用点心，“这等小事何须劳烦皇嫂亲自跑一趟？我现下已经没事了”
孟思娴将身前的茶盏移到矮几中间，瞧着柏殊予细声道：“殊儿，我看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真的没事吗？要不叫人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权当作请个平安脉。”
孟氏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她不请自来是关心则乱，这太医是断不能请来的，柏殊予笑盈盈地回握住她的手，语气也软了下来，“不必劳烦太医白跑一趟了，殊儿知道皇嫂关心我。可是殊儿自小骑马射箭，身体很好，若真有哪里不舒服，再去请太医也不迟。围猎的日子将近，嫂嫂可准备妥当了？”
“你啊，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回去了，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孟思娴一脸无奈的起身走了，柏殊予连忙让红蕊跟过去送她离开。
“如何了？”
“床板地下的旧衣物里，奴婢连同今日的羹汤一起交给了王太医，两种毒物是否一致还要等他验过才知晓”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柏殊予倒抽了一口凉气。
另一边孟思娴带着一行人慢慢地走在宫道上，拐过一道弯之后，红蕊熟稔地走进一行人里，看着主子脸色不好，赶紧低声告罪“都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恕罪”
孟思娴瞟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请了太医一道去！”
“如今再有一个月便是围猎，各位王侯已入皇城，若她那时出丑，我倒要看看柏玉皓如何保她。”
她得意的扬起了下巴，眼睛一眯想到什么，低声吩咐道:“行事谨慎些，等她嫁到塞外去，是死是活就不关咱们什么事了”
红蕊连忙应声后便返回飞鸾殿去了。
一行人正要离开，突然身后“咔嚓”的一声轻响，孟思娴急忙转身，却没看见什么人。她生怕惹出事端，不敢再做停留，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暗处，梅嫔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等孟氏走远了才慢慢地走出来，她被吓得不轻，经过飞鸾殿时和柏殊予迎面撞上，还好柏殊予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倒。梅嫔面如土色，说起话来吞吞吐吐，柏殊予也不好出口询问，任由她道了谢跌跌撞撞跑远了。
隔日午时，红蕊被绿萼领着三五个侍卫撵出了飞鸾殿，她还未入宫人名册，离开时也没有人过问。一个人哭哭啼啼地抹了一阵眼泪，惴惴不安地从朱雀门出来还不到半里地，刚经过一家酒楼，立刻被人敲晕套了麻袋扛走了。
与此同时，玄武大街西北角巷子里，一个女子背着行囊，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焦急地往大街上抬头张望，年纪大些的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另一个看上去不到六岁，像是在等什么人。年纪小的孩子眼睛紧盯着长街上的糖人不停的咽口水：“娘，我们要去哪儿？”
“嘘！妹妹别出声”
女子闻言如梦初醒般弯下腰温柔地摩挲着半大孩子的头发，又摸了摸另一个小孩子的脸，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