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干燥。
只碰了一下，就松开了。
像触碰到了什么易碎品。
“抱歉。”鹿晗退后半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重新坐回调音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敲了敲。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他声音很低。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重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录音棚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好到我能清晰地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
他忽然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熟悉的，由钢琴和大提琴交织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是我们共同完成的，《Demo_07》。
在音乐里，我们好像又变回了“L”和“Star”。
尴尬的空气被冲淡了。
“这首歌，还没有名字。”我说。
“嗯。”他看着屏幕上的声波纹路，“它在等你。”
等我？
“我只是……加了一件毛衣。”
“但你决定了它的温度。”
他转过头，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好看的下颌。
“林夕雅。”
他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我今天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我心里一紧。
“是因为，我不能。”
“我的每一个行程，每一次出门，甚至在哪个窗口多看了一眼，都可能被拍到，然后编成故事。”
“如果今天我们从这里一起走出去，明天你的名字前面，就会永远被冠上‘鹿晗的绯闻女友’。”
“这对你不公平。”
“你的才华，不应该成为这种新闻的附属品。”
他的话，像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我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以为他会说“做我女朋友，我会保护你”之类的。
但他没有。
他首先考虑的，是我的事业，我的名字。
“那我们……”我开口，声音有点干。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他拿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Sound Nest”的灰色界面。
“在这里，我只是L，你只是Star。”
“我们可以聊音乐，聊生活，聊一切。”
“但在外面，”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我们是陌生人。”
“在公司，在片场，在任何有第三双眼睛的地方，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你愿意玩吗？”
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
像两颗遥远又真实的星星。
这是一个顶流，能给出的，最真诚、也最清醒的承诺。
他没有给我一座城堡，而是给了我一片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并承诺不会让暴风雨刮到我。
我点了点头。
“好。”
***
第二天一早，赵磊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他递给我一份资料，薄薄的几页纸。
“《演员的诞生》，一档表演类的竞技综艺，看过吗？”
我点头。
“公司给你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去参加第一轮的录制。”
“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翻开资料。
我的对手，是一个已经出道两年的女团成员，演过几部小成本网剧。
我们要共同演绎的片段，来自一部经典的电影，《风声》。
我演顾晓梦。
赵磊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个好机会，很多制片人都会看这个节目。好好准备。”
“谢谢磊哥。”
我拿着那份剧本，感觉手心沉甸甸的。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我必须抓住它。
***
接下来的三天，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
我把电影《风声》反复看了十几遍。
我查阅了所有关于那个年代背景的资料。
顾晓梦，一个表面玩世不恭、内心背负沉重使命的谍报人员。
她最后的坦然赴死，不是一时的冲动。
是信仰。
我把自己代入她。
如果是我，在那种绝境下，会怎么选择？
手机一直很安静。
我和L谁也没有联系谁。
这是我们的默契。
在各自的世界里，努力攀登。
然后在云端相见。
***
录制当天，电视台的后台像个战场。
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忙碌”两个字。
我的经纪人赵磊被拦在了外面，只有一个公司派来的小助理跟着我。
“夕雅姐，您的化妆间在这边。”
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比我还紧张。
化妆间是公用的，四人一间。
我进去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在了。
其中一个，就是我这次的对手，那个叫周淼的女团成员。
她被好几个人围着，化妆师，造型师，助理。
众星捧月。
她看到我，只是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
我不在意。
我找到自己那个标着“林夕雅”名字的角落，坐下。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化妆师走过来，看了我一眼。
“你是星光的新人？”
“你好，我是林夕雅。”
“行吧，坐好。”
她打开化妆箱，手法很粗糙，粉扑在我脸上拍得邦邦响。
我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过着台词。
“哟，这不是晓彤姐吗？”
化妆间门口一阵骚动。
我睁开眼。
关晓彤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连体裤，长发扎成高马尾，气场十足。
她是这期节目的特邀评委之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晓彤姐好。”
“关老师好。”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我面前摊开的剧本上。
上面被我用不同颜色的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你在演顾晓梦？”她忽然开口问我。
我愣了一下，站起身，“是的，关老师。”
她走了过来，拿起我的剧本翻了翻。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这里。
包括那个周淼，她也停下了补妆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
“想法挺多。”关晓彤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她指着其中一段台词。
“这里，顾晓梦被揭穿身份后，对李宁玉说‘我把你们都骗了’。”
“你标注的是‘笑’，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因为我觉得，那一刻她不是恐惧，是如释重负。她的任务完成了，她的同志安全了，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做回自己。所以，是解脱的笑。”
关晓彤看着我，没说话。
几秒钟后，她把剧本放回桌上。
“有点意思。”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出了化妆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房间里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给我化妆的那个化妆师，手上的动作都变轻柔了许多。
周淼那边，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
***
深夜，录制结束。
我的表演，不好不坏。
评委们给了些鼓励，也指出了很多不足。
最后，我以微弱的优势，险胜周淼，拿到了晋级的名额。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我脱掉高跟鞋，把自己扔进沙发。
身体很累，但脑子很清醒。
我清楚地知道，今天能赢，有运气的成分。
还有关晓彤在我上场前，路过我身边时，极轻地说的那句话。
“别总想着爆发，收一点，力量更大。”
我收了。
所以，我赢了。
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起来。
是“Sound Nest”的推送。
L发布了一首新歌。
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标签。
风声#
我点开。
没有旋律，没有编曲。
只有一段很轻，很轻的，用摩斯电码敲出来的声音。
滴。滴滴。滴滴滴。
我怔住了。
我花了一下午去研究的，顾晓梦用来传递情报的摩斯电码。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一边听，一边翻译。
滴滴答。滴答滴。
U。R。
OK。
“You are OK.”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晋级了。
我把那段电码反复听了好几遍。
然后，我点开评论区，只敲下了一个字。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