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奏

刘彻握着南霖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径直朝着承乾宫深处走去。廊下的宫灯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交叠在一起,像一幅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画。

南霖苑被他拽着,脚步有些踉跄,心里那点委屈和不满又冒了出来。她看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背影,玄色龙纹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里掺着一丝刻意的质问:“大叔,你要带我去哪里?”

“大叔”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石子砸进了刘彻的心湖里。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紧,脚步也瞬间顿住。

他缓缓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盯着南霖苑,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危险的冷意:“你叫朕什么?”

南霖苑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反驳:“大叔啊,不对吗?”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认真,“你看你,眼角都有细纹了,声音又沉,看起来至少比我大快十岁,叫大叔很正常啊。”

她活了二十五年,在现代见多了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眼前这个刘彻,虽然保养得宜,但眉宇间的沧桑和那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怎么看都不止三十岁。叫一声大叔,在她看来,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刘彻被她这番话气得笑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从太子到天子,听过的称呼不计其数,有恭敬的“陛下”,有谄媚的“万岁”,有亲近的“彻儿”,却唯独没有听过“大叔”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既让他觉得荒谬,又莫名地有些新鲜。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张牙舞爪地想要保护自己。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刮过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威胁:“再叫一声大叔试试?”

南霖苑的脸颊被他刮得微微发烫,心里又气又怕,却还是不肯服软,只是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

刘彻看着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兴味。他不再跟她纠结称呼的问题,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南霖苑被他拽着,心里充满了不安。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安静,宫灯也越来越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当他们走到一扇雕着繁复龙纹的朱漆大门前时,刘彻终于停了下来。

守门的太监看到他们,连忙躬身行礼,恭敬地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瞬间映入南霖苑的眼帘——宽敞的寝殿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巨大的拔步床,挂着明黄色的纱帐,帐角绣着金线龙纹;殿内的烛火通明,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江山社稷图,整个寝殿都透着一股帝王的奢华与威严。

这是……他的寝宫?

南霖苑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惊慌和抗拒:“你……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她虽然单纯,但也知道,帝王的寝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像她这样身份不明的女子,深夜被带到帝王寝宫,传出去,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刘彻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语气带着几分暧昧的霸道:“自然是……睡觉。”

“睡觉?!”南霖苑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疯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觉!”

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刘彻一把抓住了胳膊,又拽了回来。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别怕,朕不会对你做什么。”

南霖苑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龙涎香。她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好放弃,闷闷地说:“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的房间就在隔壁。”刘彻松开她,指了指寝殿东侧的一扇门,语气平淡,“朕让你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照顾你。”

南霖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扇雕花木门。她皱了皱眉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只是照顾我?”

“不然呢?”刘彻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你以为朕想对你做什么?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朕塞牙缝的。”

南霖苑被他说得脸颊一红,又气又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

刘彻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好了,别闹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朕还有奏章要批,不会打扰你。”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殿内的书案,拿起案上的竹简,认真地批阅起来,仿佛刚才那个暧昧霸道的人不是他。

南霖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东侧的房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看自己,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布置很精致,虽然比不上刘彻的寝宫奢华,却也温馨舒适。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南霖苑走到床边坐下,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刘彻把她安排在自己的寝宫隔壁,名义上是照顾她,实际上是在监视她,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人。但她也知道,他刚才说的是真的,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刘彻的身影。他霸道,他强势,他偶尔会耍耍流氓,却也会在她害怕的时候,给她一丝安心的温暖。这个男人,像一本深奥的书,让她看不懂,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而殿外的书案前,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落在东侧的房门上,眼神深邃难辨。他知道,南霖苑现在肯定还没睡着。这个女子,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冰冷孤寂的帝王生涯。他不会轻易放开她,他要一点点地融化她的防备,让她彻底地属于他。

夜渐渐深了,承乾宫的烛火依旧明亮,映照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这场在深宫里的拉扯与试探,却才首阙诉说。

夜渐渐深了,承乾宫寝殿里只剩下几盏长明灯,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南霖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不远处的拔步床上,刘彻已经睡下了。

他侧卧着,玄色的龙纹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平日里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闭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竟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南霖苑知道,他睡得并不深——这深宫之中,哪里有真正安稳的觉?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殿角点燃了几只新的蜡烛。烛火跳跃,瞬间将寝殿照得亮了些。她回头看了看刘彻,见他依旧睡得安稳,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案前。

书案上,摊着几卷没有批阅完的竹简,旁边还放着一堆捆好的简册。南霖苑拿起其中一卷,轻轻解开捆绑竹简的系绳,竹简散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篆。

“这就是皇帝处理的政务啊……”她小声嘀咕着,指尖轻轻拂过竹简上的字迹,眼神里满是好奇。她在现代学过一点古文,勉强能认出几个字,大概是关于地方赋税和灾情的奏报。

她又看了看堆在一旁像小山一样的、没有处理完的竹简,眉头轻轻蹙起。这么多,他每天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要不……我试试?”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碰这些国家大事,但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又想起刘彻白天处理政务时疲惫的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不忍。她想帮他分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拔步床上,刘彻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早已醒了,从她下床点燃蜡烛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用耳朵听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半夜不睡,到底要做什么。

南霖苑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认真地看着竹简上的内容。她看得很专注,时不时皱起眉头,时不时又恍然大悟。不知不觉间,她竟真的看进去了。

当她看到一份关于某地旱灾的奏报时,心里一紧,忍不住低声说道:“这里的百姓好可怜啊……”她拿起笔,想在旁边批注几句自己的看法,手却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没有控制好音量,猛地说了两个字:“开干!”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南霖苑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朝拔步床的方向瞄了一眼。

还好,他没醒。

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继续低下头,认真地看起了竹简。她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里满是认真和专注,像一个在灯下苦读的学子,完全没注意到,拔步床上的男人,嘴角已经悄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刘彻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刚才那副又认真又紧张的模样。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竟敢半夜偷偷批阅他的奏章,还敢说“开干”……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出声打扰她。他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到底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夜更深了,烛火依旧跳跃着,映照着书案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和拔步床上那个看似沉睡,实则清醒的帝王。这深宫的夜里,似乎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和孤寂了。

南霖苑握着笔,正写到兴头上,笔尖却突然干涩起来。她用力在砚台上蘸了蘸,才发现墨汁早已用尽。

“这怎么办?”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书案上扫来扫去,却连一点备用的墨锭都没找到。她不想惊动刘彻,只好咬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

就在这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被竹简边缘翘起的竹片木刺扎到了,一滴深红色的血珠正从伤口处慢慢渗出来,圆润饱满,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对呀!”她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可以用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看着那堆还没写完的竹简,她还是咬了咬牙,将受伤的手指凑到笔尖,轻轻一挤。血珠顺着笔尖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她赶紧握着笔,借着这微弱的血色,继续在竹简上书写起来。

血的颜色比墨淡,写出来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她却写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思考。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烛火也燃尽了一根又一根。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好几次都差点趴在书案上睡着。

“不睡……不能睡……”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硬撑着把剩下的竹简全部写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手指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又被她不小心蹭掉,再次渗出了血丝。

她实在太累了,连灯都没力气吹灭,就扶着书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只疲惫的小猫,几乎是爬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

南霖苑不知道,自己素来有打呼噜的习惯。虽然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像小猫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而拔步床上的刘彻,早已醒了。他听着她从书案前爬回床上的动静,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最后又听到了那细微却可爱的呼噜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悄悄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她蜷缩在床上的小小身影,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心疼。

他知道她刚才用了血写字,也知道她撑到了最后。这个丫头,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也总是能让他心疼不已。

他轻轻起身,拿起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床边,将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盖好被子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烛光下,她的脸颊带着一丝疲惫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刘彻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停住了。他怕惊扰了她的美梦,只好收回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一夜,承乾宫的烛火燃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熄灭。而床上的两人,一个睡得安稳香甜,一个则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他的脑海里,全是她认真书写的模样,和她那声清脆又可爱的“开干”。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将这个丫头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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