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独处与禁忌的牵引
那声尖锐的鸟鸣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木屋内刚刚沉淀下来的、带着神秘余韵的寂静。
许肆舟周身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冷冽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他甚至没有看温以凝一眼，只留下一句简短到近乎模糊的“待着别动”，身影一晃，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掠出了木屋，融入门外浓稠的夜色之中。
“吱呀——砰！”
木门在他身后被带拢，发出一声轻响，将屋内的火光与温暖，与屋外未知的黑暗与危机隔绝开来。
温以凝僵在原地，心脏还在因为那声突兀的鸟鸣和许肆舟瞬间爆发出的凛冽气息而狂跳不已。发生了什么？那鸟鸣是信号？是警告？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沟通方式？许肆舟如此急切地离开，是生寨内部出了事？还是……与外界有关？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翻腾，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木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跳跃的火光成为唯一的光源和声源，将她的影子孤独地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焰的摇曳而晃动。空气中，那股由“鬼灯笼”蛊引散发出的冷香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烟火气，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寂静，如同有实质的重量，压在她的耳膜上。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待在许肆舟的空间里，这个充满了他的气息、他的秘密的地方。没有了他在场时那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一种陌生的、带着冒险意味的自由感，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开始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厅堂左侧那道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楼梯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通往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那道“二楼不可以去看”的禁令，在此刻空无一人的木屋里，变得无比清晰，也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那里到底有什么？
是他炼制蛊虫的核心场所？存放着更多像“鬼灯笼”一样奇异蛊引的仓库？还是隐藏着他身世、他力量来源的秘密？
作为一个科研人员，对未知的探索欲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现在，一个可能触及核心秘密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只需要她走上那几级台阶……
理智在疯狂地拉响警报。许肆舟离开前的警告言犹在耳——“待着别动”。违背他的意愿，窥探他的禁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清楚地记得山林里那些无声聚集的虫蛇，记得他冰冷锐利的眼神。激怒他的代价，她未必承受得起。
可是……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他很快回来呢？如果这次错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中激烈地交战。恐惧与好奇，理智与冲动，像两条巨蟒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她站起身，脚步极其轻微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屋外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和溪流的潺潺水声，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脚步声或打斗声。许肆舟似乎已经走远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她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放大，咚咚咚，如同擂鼓。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道楼梯口，仿佛那里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漩涡，正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吸力。
她想起了自己来到苗疆的初衷，想起了那些被熟寨人讳莫如深的传说，想起了许肆舟指尖那只幽蓝的虫子，想起了刚才那团在玉臼中流淌着幽光的、名为“蛊引”的物质……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二楼可能隐藏的答案。
冒险的冲动，终于在这一刻压倒了谨慎的理智。
温以凝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汲取足够的勇气。她看了一眼桌上那片包裹着“鬼灯笼”蛊引的树叶，又看了一眼跳动的火苗，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放轻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道楼梯走去。
每靠近一步，心中的负罪感和兴奋感就加重一分。她知道自己在玩火，在触碰许肆舟绝对不容侵犯的底线。但探索的欲望已经如同燎原之火，无法熄灭。
楼梯是木质的，有些老旧，踩上去难免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温以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重量和落脚的部位，让声响降到最低。
终于，她踏上了二楼的平台。
二楼的光线比楼下更加昏暗，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从唯一一扇很小的、同样糊着东西的窗户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也更加复杂，除了楼下有的草木和冷香气，还夹杂着更浓郁的、难以形容的腥气、药气，还有一种……属于大量昆虫聚集时特有的、微弱的生命气息。
温以凝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勉强能看清二楼的格局。这里比楼下更加空旷，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地板上纤尘不染，显示着主人有经常打扫。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摆放的一排排、一层层的……竹架。
那些竹架制作得十分精巧，高低错落，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容器。有编织紧密的竹篓，有密封的陶罐，有半透明的纱囊，甚至还有一些用特殊木材镂空雕成的盒子。
一些容器是静止的，而另一些……温以凝能听到从某些竹篓或纱囊里，传出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其中蠕动、爬行、摩擦。
这里，就是许肆舟培育、存放蛊虫的地方！
温以凝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未知虫类构成的、寂静而活跃的王国。这些容器里，究竟装着怎样可怕的生灵？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这些竹架，心脏狂跳不止。她不敢轻易触碰任何东西，只是用眼睛贪婪地记录着这一切。这就是苗疆蛊术的真实面貌吗？如此直观，如此……令人震撼。
在竹架的另一侧，靠窗的位置，有一个矮小的案几，上面似乎放着几本线装的、纸张泛黄的古籍，以及一些书写工具。
古籍？是记载蛊术的秘本？
温以凝的心跳得更快了。那可能是比这些活体蛊虫更具价值的、记录着知识和理论的宝藏！
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意味的闷哼，从楼下传来！
温以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许肆舟回来了？！他受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