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幽光下的蛊示
木屋内，火光跳跃，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无声演绎的皮影戏。
许肆舟的话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头，在温以凝心中激起层层涟漪。“鬼灯笼”？他终于要向她揭示这个神秘事物的真面目了吗？
她的呼吸下意识地放轻，目光紧紧追随着许肆舟的动作，所有的疲惫和杂念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纯粹的、极致的专注。
许肆舟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了那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竹篓上。那竹篓编织得极其细密，表面泛着一种幽暗的光泽，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他用那双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了竹篓口系着的、同样材质的黑色细绳。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又或者说，是一种早已刻入骨髓的习惯性谨慎。
竹篓打开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奇异的光芒迸射出来。相反，里面看起来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许肆舟将白玉臼推到竹篓口下方，然后，他用一根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像是某种兽骨磨制而成的细长小棍，极其轻柔地探入竹篓内，似乎是在拨弄着什么。
温以凝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几秒钟后，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点，从竹篓口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洁白的玉臼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许肆舟的动作持续着，陆陆续续，共有七八个这样的光点被他“请”了出来，聚集在玉臼底部。
直到此时，在相对昏暗的光线下，温以凝才勉强看清了那些“光点”的真容。
那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植物，也不是什么矿物！那是一种活物！
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虫卵？或者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处于休眠状态的幼虫？每一颗都只有米粒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胶质般的薄膜。而那股幽蓝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的微光，正是从这层薄膜内部透出来的！光芒很弱，但在白色的玉臼衬托下，以及随着屋内光线的逐渐变暗，这点点幽光便显得清晰起来，真的如同黑暗中一盏盏微缩的灯笼，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魅力。
温以凝的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是震惊，是恍然，也有一丝隐隐的战栗。她之前的猜测完全错了，“鬼灯笼”并非植物，而是一种与“虫”密切相关的、能够自发光的未知生物！这完全超出了她现有的生物学认知范畴！
“这是……虫？”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生怕惊扰了这些脆弱而奇异的小生命，或者说，惊扰了正在专注操作的许肆舟。
许肆舟没有直接回答。他放下了骨棍，盖好了黑色竹篓，将其小心地放回锁着的木柜中。然后，他拿起那柄同样洁白的玉杵，却没有立刻去捣那些发光的虫卵，而是用手指，从桌上一个敞开的小陶罐里，拈出了一小撮暗红色的、细腻的粉末。
温以凝认出，那似乎是某种朱砂，或者混合了其他矿物质的粉末。
他将那撮粉末均匀地撒在玉臼中的发光体上。当暗红色的粉末接触到那些幽蓝色光点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那些原本只是静静发光的小点，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内部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些，闪烁的频率也加快了，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噼啪”声。
空气中那股原本极淡的冷香，似乎也浓郁了一丝。
许肆舟这才拿起玉杵，开始缓缓地、沿着一个方向研磨玉臼中的混合物。他的动作稳定而富有韵律，手臂的肌肉线条在火光下微微绷紧。研磨的过程没有任何蛮力，更像是一种引导和融合。
温以凝看得目不转睛。这完全不是她所知的任何制药或者生物处理流程。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或者说，是炼制“蛊”的某个步骤？
随着他的研磨，玉臼中幽蓝色的光芒与暗红色的粉末逐渐交融，颜色变得深邃而诡异，仿佛将一小片星空碾碎，混合了血色，浓缩在这方寸之间。那细微的“噼啪”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低的、仿佛能量流动的嗡鸣声，若有若无。
整个木屋内部，气氛变得无比凝重而神秘。火光映照下，许肆舟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肃穆，他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玉臼、与那团正在发生未知变化的光晕连接在了一起。
温以凝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缓慢了，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能量场以许肆舟和那个玉臼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她后背的汗毛微微立起，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完全未知力量时的本能反应。
这就是……蛊的力量吗？不是传说，不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可以被操作和引导的某种能量形态？它以虫为载体，以特殊的方法炼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温以凝的感觉中却无比漫长。许肆舟研磨的动作停了下来。
玉臼中，那些发光的虫卵和红色粉末已经完全融合，变成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更加浓郁冷香的、深蓝近乎黑色的糊状物。而原本闪烁的光芒，此刻已经内敛，只在糊状物的表面，偶尔流过一丝如同电弧般的幽蓝色微光，旋即隐没。
许肆舟放下玉杵，垂眸看着玉臼中的成果，那双一直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片干净阔树叶，小心地将玉臼中的糊状物刮取出来，包裹好，放在一旁。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再次看向温以凝。
他的额角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过程对他而言也并非全不费力。
“这就是‘鬼灯笼’。”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了一些，“一种蛊引。”
蛊引！他亲口说出了“蛊”字！
温以凝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蛊引……是炼制蛊虫的……引子？”她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媒介，也是食粮，亦是……钥匙。”许肆舟难得地多解释了几个字，虽然依旧晦涩，但信息量巨大。媒介？食粮？钥匙？这指向了“蛊”术的复杂性和系统性，远超她的想象。
他没有再详细解释“鬼灯笼”蛊引的具体用途，似乎觉得透露这些已经足够。他的目光落在温以凝因为震惊和专注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和他模糊的身影。
“现在，你看到了。”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但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他想知道，在亲眼目睹了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后，她会有什么反应。是更深的恐惧？是彻底的排斥？还是……
温以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她看着桌上那片包裹着“鬼灯笼”蛊引的树叶，又看向许肆舟那双深邃的眼眸。
害怕吗？是的，这种未知的力量让人本能地畏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颠覆认知的震撼，和一种如同站在新世界大门前的、巨大的吸引力和求知欲。
“我看到了。”她轻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微颤，却异常清晰，“这……很不可思议。”她没有用“可怕”这个词，而是选择了更中性的“不可思议”。
许肆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屋外原本寂静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短促的鸟鸣声，划破了山林的宁静，也打破了屋内微妙的气氛。
许肆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黑眸，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猛地转向木屋门口的方向。
温以凝的心也跟着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