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园别去 宫阙惊寒
桑葚树的甜香还凝在叱云将军府的风里,独孤凌裳与商盛“救母”的约定尚未焐热,宫墙内的毒计已悄然收网。
彼时,先帝商鸿的病势早已沉疴难返,缠绵养心殿数月,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耗尽。没人敢戳破真相——这并非天命衰竭,而是柳氏暗中授意宫人,在每日的汤药里掺了慢性毒药,一点点磨掉他的生机。她要等的,就是先帝驾崩,扶持亲生儿子商珩登基,再将苏氏、商盛这对母子,还有手握重兵的独孤靖渊、叱云征彻底斩除。只是柳氏并未软禁商盛,仍许他自由出入东宫,甚至可在京城内随意行走,却处处提防他接触朝政、结交朝臣,摆明了只给其皇子名分,绝不给半点实权,确保他永远无法威胁到商珩的地位。
消息传到叱云将军府时,独孤凌裳正踮着脚给桑葚树剪去枯枝,腰间还挂着给商盛准备的小布包,里面是刚摘的、最黑最甜的果子。“小姐!宫里急诏!”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先帝病危,召将军与摄政王即刻入宫,还让您和家人一同前往!”
独孤凌裳心头一沉,手里的剪刀“哐当”落地。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练剑的父王独孤靖渊,这位当朝摄政王此刻已褪去常服,换上玄色朝服,面色凝重如铁。“凌裳,收拾东西,随我入宫。”独孤靖渊的声音低沉,“记住,入宫后少言寡语,无论见到什么,都不可妄动。”
她点头,匆匆换下劲装,跟着父王、母亲还有叱云征舅舅一家,踏上了入宫的路。马车碾过青石板,一路向北,朱雀门的巍峨身影越来越近,宫墙内的压抑气息也越来越浓。这三年,独孤靖渊与叱云征奉命驻守北境,抵御蛮族入侵,独孤凌裳便随他们在边关历练,骑射、谋略样样精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懂练剑的小丫头。
与此同时,京城街头的茶肆里,商盛正听着说书人讲边关战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三年前独孤凌裳送他的,说是能保平安。“殿下!”贴身丫鬟晚晴慌张跑来,“宫里来消息,陛下……陛下快不行了,柳贵妃传召您即刻去养心殿!”
商盛猛地站起身,茶盏摔在地上碎裂开来。他顾不上周遭目光,拔腿就往皇宫方向跑。这三年,他虽能自由出行,却始终被柳氏的人暗中监视,想见母后苏氏一面比登天还难,如今父皇病危,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趁这混乱,或许能再见母后一眼。
养心殿外,守卫比往日多了数倍,个个手持利刃,神色肃杀。柳氏身着绣金宫装,端坐在殿外的盘龙椅上,见独孤靖渊一行人到来,嘴角勾起一抹假惺惺的笑意,眼底却淬着毒:“摄政王、叱云将军,可算盼着你们回来了。陛下这几日一直念着你们,尤其是念着凌裳小姐呢。”
她的目光扫过独孤凌裳,后者身着素色襦裙,身姿已褪去儿时的稚嫩,眉眼间依旧带着英气,只是多了几分边关历练出的沉静。柳氏心中暗恨,当年本想让她葬身边关,没料到这丫头竟活着回来了,还成了独孤靖渊的得力臂膀。
“贵妃娘娘客气。”独孤靖渊淡淡颔首,并未接话,带着家人径直踏入养心殿。
殿内烛火昏暗,药味与檀香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先帝商鸿躺在龙榻上,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早已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严。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独孤靖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虚弱地抬了抬手:“靖渊……叱云……你们回来了……”
“陛下!”独孤靖渊与叱云征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先帝喘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独孤凌裳身上,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随即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陛下!”柳氏立刻扑上前,假意哭喊,“太医!快传太医!”她一边哭,一边悄悄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太监。那太监心领神会,转身匆匆离去,却根本没去传太医——先帝的死期,早已被她算好了。
就在这时,商盛挣脱了宫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父皇!父皇!”他冲到龙榻前,看着先帝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您看看我!我是商盛啊!您让我见见母后,好不好?”
柳氏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放肆!陛下病重,岂容你在此胡搅蛮缠?”她眼神一冷,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半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商盛。
商盛转头怒视着她,眼中满是恨意:“柳氏!是不是你害了父皇?是不是你把母后藏了起来?”
“休得血口喷人!”柳氏面色一沉,正要发作,龙榻上的先帝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陛下驾崩——!”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刺破了皇宫的死寂。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独孤凌裳站在人群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柳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看着商盛绝望的神情,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在边关时父王给她的,让她防身用。
就在这时,商盛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中的独孤凌裳。
三年未见,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素衣胜雪,眉眼间英气不减,反而多了几分沉稳锐利,像极了当年的叱云老将军。商盛心头猛地一震,一时竟没认出她,只觉得这女子眼熟得紧,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身旁的晚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晴,那个站在摄政王身边的女子是谁?”
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回道:“殿下,那是摄政王独孤靖渊的长女,独孤凌裳小姐。这三年她一直随摄政王驻守北境,昨日才随大军返回京城,今日是特地来参加先帝的觐见大典的。”
“独孤凌裳……”商盛喃喃自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突然闪过三年前牡丹园里的欢声笑语,闪过桑葚树下的约定,闪过那个敢叫他“桑葚”、说要帮他救母的小女孩。
原来真的是她。
他看着她的方向,眼眶瞬间泛红。这三年,他在京城如履薄冰,处处被柳氏打压,连母后的面都见不到;而她在边关浴血历练,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独孤凌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坚定——她也认出了他,认出了那个当年在牡丹花丛中摔跤的少年。
她微微颔首,无声地传递着讯息:我回来了,约定算数。
商盛读懂了她的眼神,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些许。在这人心叵测、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刻,再次见到她,仿佛是黑暗中照进了一束光,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柳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她冷哼一声,心中暗忖:独孤凌裳刚回京城就与商盛眉来眼去,看来这两人留不得。待珩儿登基,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宫灯摇曳,映照着殿内每个人的心思。先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京城,景国的命运,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被推向了未知的深渊。而独孤凌裳与商盛的重逢,注定将在这场乱世纷争中,掀起更大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