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哥?!”

言逸家的客厅简直像被台风扫过。蜡笔在地板上拖出歪歪扭扭的彩线,橡皮泥捏的“炸弹”滚进沙发底,陆沉喝剩的牛奶洒在地毯上,晕出片浅黄的渍。最显眼的是茶几——上面摆着那幅“陆凛大屁股巫婆”画,旁边还堆着空草莓盒和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糖果铁盒。

陆上锦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扫了眼狼藉,拍着胸脯:“没事,我来收拾。”

言逸正蹲在地上捡蜡笔,闻言抬头看他,垂耳尖动了动:“你别添乱就行。”

陆上锦嗤笑一声,没当回事,掏出手机就划:“找个保姆来呗,一小时就收拾完了,省得咱俩费劲。”

言逸捏着蜡笔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蜡笔塞进笔筒时用力重了些,“咔嗒”一声撞得响。

陆上锦没察觉,自顾自往下说:“要么叫钟点工?我认识家政公司的人,随叫随到。”

“不用。”言逸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没波澜,“自己弄就行。”

陆上锦耸耸肩,把手机揣回兜里,弯腰去擦地毯上的牛奶渍。他抽了张纸蹲下去,擦了两下嫌不够,又抽一张,擦到第三下,纸抽盒“哗啦”空了——半盒纸抽全被他抽出来揉成了团,扔在旁边像堆雪。

“你……”言逸看着那堆废纸,眉头拧了拧,“擦个牛奶用得着这么多纸?”

“不然呢?”陆上锦一脸理所当然,伸手又想去拿新的纸抽,“擦不干净留印子,回头还得洗地毯,更麻烦。”

言逸没理他,拿过抹布沾了水,蹲在地毯上慢慢擦。棉质抹布吸了水,几下就把渍印晕开,再用干布一压,很快就只剩点浅痕。陆上锦看着他手里的抹布,愣了愣:“用这玩意儿?多费劲。”

言逸没搭话,继续擦沙发底的橡皮泥。陆上锦闲得无聊,又掏出手机划开朴朴,手指飞快地戳屏幕:“对了,你家锅好像有点旧了,我给你买个新的,珐琅的,炖肉香。还有那个菜刀,刃都钝了,换把德国产的……”

言逸直起身,看他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订单——珐琅锅三百八,菜刀五百二,还有个空气炸锅八百多,零零总总加起来,账单已经飙到四位数。

“你干什么?”言逸的声音冷了些。

“给你买东西啊。”陆上锦举着手机给他看,“你天天在花店忙,做饭也得有趁手的家伙什吧?这个空气炸锅能烤红薯,你不是爱吃吗?”

“我没让你买。”言逸把抹布扔进盆里,水溅起几滴,“我家锅能用,菜刀也能切菜。”

“能用不代表好用啊。”陆上锦皱了皱眉,像是不理解,“买个好的怎么了?又不花你的钱。”

“不是钱的事。”言逸转过身,垂耳抿得紧紧的,“陆上锦,你到底是来帮忙收拾的,还是来当甩手掌柜的?”

陆上锦被问得一愣:“我这不是帮忙吗?找保姆是为了省事儿,买东西是为了让你用得舒服,怎么就成甩手掌柜了?”

“帮忙是动手收拾,不是动嘴喊保姆、动手指下单。”言逸的声音里带了点气,“你擦个牛奶用半盒纸抽,买口锅够我用三个月买菜钱,你觉得这是帮忙?”

陆上锦挠了挠头,有点委屈:“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费劲……”

“对,在你眼里什么都能用钱解决,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言逸打断他,转身去收拾茶几上的画,“你要是不想收拾就别装,不用在这演‘贴心’。”

“我没演!”陆上锦提高了声音,“我扪心自问是想帮你啊!给你最好的怎么了?难道让你蹲在地上擦半天地毯才叫帮你?”

两人僵在原地,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陆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趴在卧室门口偷看,小翅膀蔫蔫地垂着,不敢出声。

陆上锦看着言逸紧绷的侧脸,突然叹了口气,把手机揣起来:“行吧,你别气了。要不……我带你去山姆?买你爱吃的草莓,还有那个瑞士卷,你上次说好吃。”他伸手想去拉言逸的胳膊,“打车去,快得很。”

言逸猛地躲开他的手,没看他,只是弯腰把陆沉的画叠起来:“不用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拒人千里的冷。陆上锦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言逸把画放进抽屉,又拿起抹布去擦茶几,动作有条不紊,却再也没看他一眼。

陆上锦站在原地,心里有点发堵。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帮忙,想让言逸过得舒服点,怎么就弄巧成拙了?请保姆是省得言逸累,买好东西是想让他用得顺手,打车去买吃的是想哄他开心,这些难道不对吗?

他看着言逸弯腰擦桌子的背影,那背影瘦瘦的,却挺得很直,像株不肯弯腰的芦苇。陆上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的懂过言逸——他以为的“好”,在言逸眼里,可能只是另一种敷衍。

窗外的云飘过去了,阳光落在地板的蜡笔印上,亮得刺眼。陆上锦没再说话,默默地蹲下去,捡起言逸扔在地上的抹布,学着他的样子,沾了点水,笨拙地擦起了地毯上剩下的牛奶渍。

只是动作太生涩,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反倒把水渍蹭得更大了。

抹布在陆上锦手里拧得皱巴巴的,水渍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地板上,又添了个新的湿痕。他蹲在那儿,背对着言逸,肩膀塌着,不像刚才那个拍胸脯说“我来收拾”的样子了,倒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猫。

言逸擦完茶几,直起身时瞥见他这模样,垂耳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吭声,只是把洗干净的蜡笔放进笔筒,动作放轻了些。

客厅里静了好一会儿,只有陆沉在卧室里翻书的沙沙声。陆上锦突然低低地骂了句,声音闷得像堵在喉咙里:“妈的,又说我装。”

言逸没接话,拿过扫帚开始扫地上的橡皮碎屑。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这样。”陆上锦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是在跟言逸说,“班里大扫除,他们擦窗户用报纸,擦半天还留印子,我就说我家阿姨用鹿皮巾擦得干净,我带一块来。”

他捏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结果他们说我显摆,说‘陆上锦你家有钱了不起啊’,还把我带来的鹿皮巾扔垃圾桶了。”

扫帚尖顿了顿,言逸抬眼,看见陆上锦的后脑勺,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

“还有次,班长组织捐旧书,他们都捐那种破破烂烂的,缺页的。我就说,要不咱捐新的吧,我爸公司能批点钱,买一批童话书,孩子们能看久点。”陆上锦笑了声,那笑声干巴巴的,“结果他们说我装好人,说我想当老师眼里的红人,没人理我。”

他小时候长得好,穿得也比同龄人讲究,又总爱直来直去提意见——不是故意显摆,是真觉得“这样更好”。可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装”,成了“不合群”。整个小学,他的课桌永远在最后一排,没人跟他组队做游戏,春游时没人跟他分零食,连跳皮筋都没人喊他。

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委屈。回家跟陆凛说,陆凛只会皱着眉骂“那群小兔崽子懂个屁”,然后给他买更多新玩具,可玩具再多,也填不满课间空落落的座位。

“我就是……”陆上锦转过身,眼眶有点红,却梗着脖子,不肯让人看出脆弱,“我就是觉得,有好办法为啥不用?能省事为啥要费劲?我给他们提意见,不是想显摆,就是想……想让事儿办得好点,想跟他们处好点。”

就像现在,他说请保姆,是真觉得言逸天天看店够累了,不想让他再蹲在地上擦地毯;他买新厨具,是真觉得旧锅炖肉慢,言逸爱吃炖菜,该用个趁手的;他说去山姆,是真记得言逸上次路过时多看了两眼瑞士卷,想让他开心点。

他从来没觉得这些是“装”,只是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对”的办法,一股脑地递过去而已。

言逸看着他,没说话。扫帚放在墙角,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底下摸出两罐可乐,扔给陆上锦一罐。

“砰”的一声,可乐撞在陆上锦怀里。他愣了愣,抬头看言逸。

言逸拉开拉环,喝了口可乐,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涩。“我没说你装。”他声音很轻,垂耳耷拉着,“我只是觉得……你的‘好办法’,跟我的不一样。”

陆上锦捏着可乐罐,没吭声。

“我擦地毯用抹布,不是因为我想费劲,是我觉得这样不浪费。”言逸指尖敲着罐身,“我用旧锅,不是因为我不想要新的,是那锅陪我住了三年,熬粥不粘底,我用惯了。”

他抬眼,看着陆上锦:“你给的是你觉得好的,不是我需要的。这不一样。”

陆上锦的喉结滚了滚,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没懂。就像小时候,他觉得鹿皮巾擦窗户好,可同学们可能只是想跟大家一起用报纸瞎闹,图个热闹;他觉得新童话书好,可同学们可能只是想把自己看过的旧书递出去,图个心意。

他总在给“更好的东西”,却没问过别人“想要什么”。

“那……”陆上锦挠了挠头,把可乐罐往桌上放,“那我把朴朴的订单退了?”

言逸瞥了眼他的手机:“退了吧。”顿了顿又补充,“留个空气炸锅,我确实想吃烤红薯。”

陆上锦眼睛亮了点,赶紧拿起手机划:“哎!好!”

卧室门“吱呀”开了,陆沉揉着眼睛走出来,小翅膀扑棱着:“哥哥,爷爷说要带我们去公园放风筝。”

陆上锦退完订单,把手机揣起来,伸手抱起陆沉:“去!现在就去!”

他走到门口换鞋时,回头看了眼言逸:“那……收拾的事……”

“我来就行。”言逸靠在沙发上,喝着可乐,“你带沉儿去公园,别让他再飞进别人试衣间。”

陆上锦咧嘴笑了:“知道了!”

抱着陆沉出门时,小家伙在他怀里咯咯笑,小爪子抓着他的头发:“哥哥,言逸哥哥不生气啦?”

“嗯,不生气了。”陆上锦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心里松快了些。

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言逸脚边。他看着茶几上那罐没开的可乐,又看了看地上陆上锦擦了一半的牛奶渍——虽然还是没擦干净,甚至蹭得更大了,但至少,他蹲下来擦了。

言逸拿起那块被陆上锦拧皱的抹布,沾了点水,弯腰去擦那片渍。可乐的气泡慢慢消了,甜味混着阳光的暖,在空气里漫开。

或许,改变不是一下子的事。但至少,陆上锦愿意试着弯下腰了。

这样,也挺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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